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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重庆抗战川剧人

发布时间:2016-03-20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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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重庆抗战川剧人

厉彦芝(右一)和“厉家班”弟子们的演出照

我出生于1929年,9岁学戏,从艺70年。对于70年前那场令人深恶痛绝的侵略战争,那些将山城陷入枪林火海的大轰炸往事,特别是8年抗战中重庆川剧人为宣传抗战救国所作出的无私奉献,至今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抗战救国心系团结

抗战全面爆发后,重庆成为战时首都,各类文化团体和知识精英云集山城,外地曲艺剧团也纷纷来渝,一时名家荟萃,重庆的戏曲舞台异彩纷呈。

1941年2月4日,在国民政府军事委会员政治部第三厅和重庆戏剧协会的帮助下,川剧名家张德成(我的业师)、阳友鹤、周裕祥、李泽民(我的父亲)发起成立了重庆川剧演员协会,张德成任会长,阳友鹤任副会长,周裕祥、李泽民任秘书长。协会及分会的具体工作则由章华大戏院的魏香庭、曹俊臣、黄跃庭、筱蕙芬等分管。重庆川剧界出现了新气象,大家欢欣雀跃,认为工作有奔头了,川剧人也要投身抗战了……

事实上,习惯于在大雅之堂、大舞台、大剧场演出的川剧演员,突然间转移到街头巷尾、操场、院坝,扯一张幕布就演出,这对于川剧人来说很不习惯。但为了宣传抗日活动,不演也要演,不会演就学着演。

在上海业余剧人协会和怒吼剧社专业演员的热心指导下,川剧人学习抗战戏曲,改演川剧小调(唱段),如《请医》《骂相》,也学会了自编、自导、自演如《乞儿爱国》《拾黄金》等剧目。为了更好地为抗战服务,还成立了两支川剧宣传队:又新大舞台为抗敌宣传一队,章华大戏院为抗敌宣传二队。宣传队不分地点,演出时间不分长短、不分早晚,只要协会一声令下,马上奔赴“前线”(演出场地)。

那时候,“三跑三抢”是重庆川剧人的特殊生活方式。

“一跑一抢”,即早上跑市场,抢购油、盐、炭、米、菜。特别是排队买米,有时会遇到挂牌“今日无米”让人空排队,即或有米,也只准限购5斤粗糙或掺沙的米。

“二跑二抢”,即警报后抢防空洞座位。遇到纸烟市场的防空洞(较场口十八梯)里的工作人员或防护团工人是戏迷,他们会给我们占位子,也有好心的市民给我们占位子。他们时而端茶送水,多方照顾。

“三跑三抢”,即警报解除后跑剧场,抢演出化妆时间。当没有自己的角色时,也做好替演准备。保证完美演出,才对得起忠实的观众。

川剧界有一条行规:天大地大戏最大,爹亲娘亲戏最亲。要求演员“上台忘其亲”,心中只有自己所演的角色,身外的亲朋好友一律抛开;“出场忘其身”即忘记自己,如我演林冲我就是林冲,绝不能有任何杂念,杜绝演戏走神。曾经有一对演员夫妻,在后台化好妆后,因为一点儿生活小事吵闹不休。内场管事(舞台监督)马上出面干涉:“马上出场了还吵什么,要不要戏了?”夫妻俩立刻停止争吵。当天,他俩正好演出的是《山伯送行》,戏中该深含爱意喊出“梁——兄”的那位,瞬间入戏。此时,台下观众是无法看出演员演戏时的真实情绪。

凡是警报后的演出,演员都特别认真地演戏,唯有这样,才对得起“不顾生死戏要看,哪管日寇丢炸弹”的热心观众。

梨园荟萃芬芳渝州

抗战时期,全国的文艺工作者们活跃在山城舞台,那些富有民族艺术传统戏曲的汉剧、楚剧、京剧、评剧(绷绷戏)及北方曲艺,给重庆观众带来了“梨园荟萃芬芳渝州”的艺术享受。

自古以来,“戏班子不分家,推食解衣顾大家”。为迎接梨园同行,重庆川剧演员协会当好东道主 尽献一份力。客剧团的演出剧场、演员们的食住地点等联系工作均由刘正云、张万云、董航卿(女)、潘文光、梁文治等全权负责,尽量给客剧团创造吃好、住好、演出好的“三好”条件,让他们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战宣传中。当时,客剧团们分散各地,倾情演出。

汉剧团以吴天宝、蔡天鹏、傅心一为领衔人,一行30多人在磁器街口升平电影院演出。

楚剧团以沈云阶为领衔人,一行20多人在大梁子一园剧场演出。

评剧团以白玉霜、马季为领衔人,一行30多人在青年会社交会堂演出。

北方曲艺团以山药旦为领衔人,一行10多人在环球影剧院演出。

毛剑秋京剧团以毛剑秋为团长,一行20多人在第一书场演出。

京剧团(团名不详)以筱月亭、王少泉(猴王)、樊春楼为领衔人,一行20多人在重庆第二书场演出。

厉家班——斌良国剧社以厉彦芝为班主、“厉氏五虎”为台柱的阵容,在正阳街一川剧场演出。

刘家班京剧社以刘千金、刘四岁为领衔人,一行20多人在师范学院演出。

中国精武团(杂技)在黄家垭口杂技场演出,有杜少义、张少兰、杨少元、刘翠英(女)、杨翠英(女)、魔术师刘庭安、马国庆等名家。

大剧团演出的都是名家、名戏、连台剧。如汉剧《杨家将》连台,楚剧《三门街》连台,评剧《杨乃武与小白菜》,京剧《精忠报国》《封神榜》《西游记》连台,还有北方曲艺团的单弦、京韵大鼓,山药旦的单、双簧等,可谓南北艺术,各显风采。

川剧的三大剧团也毫不示弱,在又新大舞台演出名剧《三尽忠》和《史可法》,创演“时装川戏”《一封断肠书》《晚娘毒》;章华大戏院推出佳作,由魏大王(香庭)精彩演绎的《济公活佛》深得观众好评;大新民大戏院则以爱国名剧《抗元兵》和民间灯戏为主。另外,川剧界还有5个“彩棚”班,长期在朝天门、海棠溪、磁器口、菜园坝、唐家沱等大码头演出。

两次慰演精彩十足

当时,能够为回渝的前方抗敌伤兵举行慰演,是川剧人引以为傲的一件事。为了献上一份川味浓浓的艺术套餐,重庆川剧演员协会经过精心策划,将首场演出安排在章华大戏院。剧目是魏香庭主演的《斩经堂》,筱舫玉主演的《三巧挂画》,张天玉、筱立娥、小悦来主演的《三绝山》,黄秋庭主演的《马房放奎》。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第五个剧目,由周裕祥,刘成基、东方髡编导的《乞儿爱国》,深受伤兵们欢迎。由刘成基饰乞儿,胡淑芳(饰妻叫花婆),故事是这样的:

乞儿看到快要国破家亡的关键时刻,力劝妻子捐献出家里仅有的3块大洋,买枪买炮打击敌人。妻儿不允,夫再劝妻:“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救了国才有家呀!”妻子不愿,乞儿只有以死相逼,当着妻面碰墙寻死。夫未死,痛昏过去,妻急呼夫归来。乞儿醒过来了,唱出内心语言:“刚才一梦梦见孙总理,黄花岗七十二烈士都到齐,他们都在责怪你,(wife)(妻惊了)都说你,我的妻子太自私!”妻接唱:“好啦,3块大洋交给你。”“好!(wife)(乞儿用英语叫妻)快去交给收钱的!”乞儿抱起妻子跳起舞来……

这时候,观众们动情地涌上舞台与演员拥抱、握手,全场交口称赞“唱得好”“演得好”。伤兵们慷慨地掏出腰包内仅有的抚慰金交给演员,请转交给收款单位,并说出催人泪下的心里话:“前方退下的伤兵弟兄最苦最痛,我们最有发言权,这是早期发给我们的抚慰金,转给前方战友,请他们多打鬼子,报答大后方乡亲们的恩情啊!”话音未落,伤兵与演员悲愤同放,泪水腮边流,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戏散场了,一些演员、观众还自愿留下来安慰伤兵。

第二场演出安排在又新大舞台,剧目是张德成的《柴市节》、阳友鹤的《三祭江》、范德胜的《斩单通》、彭天喜的《洪锦观山》,压轴戏则是周裕祥、常玉卿的《斩马邈》。

《斩马邈》是一台“痛斥卖国贼、讽刺汪精卫”的借古讽今好戏,一向以刻画人物传神著称的周裕祥扮演汉奸马邈。由于演出精彩,剧情生动,竟引起台下伤兵们的极大愤慨。

马邈投敌前唱出实情:

夫人呀,

投邓艾我寻思苦想很久,

利与弊早就该未雨绸缪。

汉江山势已衰苍天不佑,

知识务为俊杰早就该投。

邓艾他兵粮足战将优秀,

投邓艾我不投别人要投。

投邓艾我当然官高禄厚,

既升官又发财富贵不愁。

夫人唱:

听马邈一席话令人发抖,

盼望他兴汉室反把敌投。

马邈唱:

我意定降邓艾绝不迁就。

夫人唱:

好,

夫降敌妻尽节一死方休(欲去碰死)。

演到此时,台下伤兵怒吼起来:“打倒汉奸”“打倒卖国贼”“打倒马邈”。有的伤兵竟跑上舞台,追打“汉奸”周裕祥。台上大乱,我父亲跳下鼓棚,在混乱中一手拉着我,一手扶着还未卸装的周老师,从人群中“逃”到后台,脱下戏装又从后台“逃”走。观众们要剧场经理交人,幸好扮演李氏夫人的常玉卿出面求情并解释:“伤兵大哥,这是在演戏!”伤兵们才回过神来,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你们演得太好了,把我们都迷住了,对不起!”

捐赠寒衣支援前方

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尚小,但已和青莲(周慕莲的爱徒)、凤兮(阳友鹤的爱徒)一起活跃在又新舞台上,,3个天真活泼的童伶深得观众们的喜爱。

我们常在一起练功、学戏,参加抗战救亡活动,多次到街头巷尾演出,扮演难童或逃难孤儿等角色。我们还深入各家各户招募寒衣,捐赠者喜欢我们唱,我们就唱;喜欢我们翻跟斗,我们就翻。目的就是“请您捐赠寒衣”,直到“到手”为止。在老百姓家里募到了一定数量后,我们还嫌不够,鼓足勇气找到川康银行的董事长宁芷邨,他马上从旧衣行买了100件冬衣,还叫力行送我们回又新大舞台交货。

“初战告捷”让我们喜出望外。青莲建议去川盐银行找马绍周,不想马绍周也爽快地答应购买50套棉衣。交货时,马绍周让我们当着银行职员、客户,每人唱了好几段。马绍周说:“我给管家说了,50套棉衣明天送到又新。”第二天,果然收到50套棉衣。为此,我们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和奖励。

为求赠寒衣,我们又来到陕西街聚兴诚银行,找到董事长黄云阶。向他说明情况后,他马上说:“好,我捐赠!”派人送50套棉衣到又新交货后,他还指定我们3个当晚演出。随后,我和青莲演出了《醉战》,风兮演出了《刁窗》,还邀请宁芷邨、马绍周两位伯伯也到场看戏。为感谢3位银行董事长的慷慨捐衣,阳友鹤和周裕祥两位老师也主动演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

宁芷邨、马绍周、黄云阶是章华大戏院的常客,他们爱川剧,爱艺人,是著名的民族资本家。在20世纪50年代,他们仍爱看川剧,私下常与张、阳、周几位老师闲聊叙旧。特别喜欢到大众游艺园看我和陈鸣凤、王桂香演出的《大破红龙岛》(又名《呆侠美人》)。

特殊演出特殊收获

1941年初冬的一天,张德成邀约周裕祥、阳友鹤来到我家,一进门,张德成便高声向我父亲喊道:“海湖,我们是来你家开会的,准备午饭吧。”

他又说道:“我来传达郭沫若先生的意思,郭先生说政治部第三厅的官员提出要看一台川剧,一不声张,二不宣传,就在剧场贴张戏报,只演4个折子戏。”

周裕祥接着说:“我们决定按照郭先生的要求,4个戏以忠孝节义定名,张德成的《一品忠》,阳友鹤的《三祭江》,我的《拾黄金》,差一个戏就是奎娃的《甘风池夜奔》了,我们听听你的意见。”我父亲回答道:“你们的戏都好,只有奎光的戏太弱了。”阳友鹤响亮地说:“奎娃唱腔我加功。”张德成说:“好!这就定下来吧。”最后,大家确定戏名:张德成的《一品忠》为《忠》,我的《甘风池夜奔》为《孝》,阳友鹤的《三祭江》为《节》,周裕祥的《拾黄金》为《义》。

事后,张德成向郭沫若做了汇报,郭非常满意,并说:“这是一场特殊的演出,力求要收到一场特殊收获。德成先生,你懂我的含意吗?”张德成回答:“先生放心,我全懂。”郭沫若补充说:“只能意会。”张德成说:“不能言传。”二人相视大笑。

3天后,我们去政治部礼堂演出,组织者宣布约法三章:“一不许偷视台下观众;二不许参观军事重地;三不许私下舞台会友。”礼堂的舞台左方挂了4块戏牌,分别是《忠》《孝》《节》《义》,没有报幕员,开场锣鼓一响就开演了,4个戏依次演出,演员们特别卖力,表演精彩,锣鼓帮腔,动听感人。台下,一帮政治部第三厅的官员们听得如痴如醉。谢幕后,观众一个都没有走。

演出后的第三天,张德成向重庆川剧演员协会会员传达了郭沫若的意见,内容是:“演员先生们辛苦了!我代表政治部第三厅谢谢大家!戏演得非常成功,这些人接受了一次中华民族的道德观念的忠孝节义的教育,如何对待国家和人民,并希望他们多看川剧,好好接受民族教益。”郭沫若还说:“这一场特殊演出,你们也得到了特殊的收获,文艺是尖锐武器,它能无情地刺向敌人。团结人民。希望你们保持抗战救国的战斗精神,中华儿女不会忘记你们这一代川剧人的人生价值,祝贺!”

大家都沉浸在演出成功的喜悦中。不久,张德成收到郭沫若为他的演出题诗一首:

棱威一代明成祖,骨鲠千秋方孝孺。

纵使舌根能断绝,依旧有口在吾徒。

张德成倍受鼓舞,回诗一首敬赠:

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焰光中走一番。

粉身碎骨浑不顾,只留清白在人间。

(作者系重庆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川剧代表性传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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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号:36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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