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有瑕——试论中日民族冲突中的吴清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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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清源是围棋巨擘,由于他对围棋艺术的贡献,在社会上赢得了广泛的尊敬。或许是由于这个原因,或许还有为贤者讳的传统习俗的作用,让人们忽略了他生平一些不应被忽略的事。
这里想说的是,在上个世纪的日本侵华战争期间,吴的身影确曾在一些并不光彩的活动中出现过。这是不是他的历史污点?为什么有些人对此视而不见?这个问题在心中产生后,即一直徘徊不去,已不下十来年了。面对这个被普遍尊敬甚至神化的偶像,即使是瞥见了其光环下的污点,也有些无所适从:一方面犹疑着不忍正视,一方面又无法摆脱由此带来的精神困扰。然而,越是认同他的成就,便越发不能无视其污点,尤其是又听到消息说,一部名为《吴清源棋圣》的电影正在投入制作,该片似乎不仅要塑造一名棋手,还要塑造一位民族英雄,这再度把我从欲说还休,推向了欲罢不能。思之再三,决意作此短文,以我所知、所想,就教于更多的研究者与爱好者,冀望澄清这个问题,对历史作个交代。
问题的产生
吴清源去国离乡东渡日本,是在1928年。之后到二战结束前,共有过四次归国行。其中在1935 年秋和1942年春各有一次,这两次他是以个人身份回国,这里带过不提。而在1934年和1942年的另两次回国,则有些非同寻常,其不寻常之处在于,这两次不仅都是在日本侵华期间,而且都不是以他个人身份成行的。
前一次是在1934年5月,吴清源作为“日满华围棋亲善使节团”的成员来中国。这次活动是由日本棋院、东京日日新闻社和大阪每日新闻社共同举办的,这个团的成员另有木谷实[2]、安永一[3]和田岗敬一[4],先后到过上海、无锡、青岛、北京、天津以及“满洲”(中国东北 载.点.网整理),历时约两个月。当时正值中日民族矛盾空前尖锐的时期:1931年爆发了“9.18事变”,日军侵占了中国东北三省;翌年又扶持前清废帝溥仪建立了伪满洲国。后一次是在1942年10月,吴清源作为“日本亲善围棋交流团”的成员再次来华。这个团的成员另有濑越宪作[5]和桥本宇太郎[6],先后到过上海、南京等地,历时一月左右。当时正值中国抗日战争时期:1937年爆发了“7.7事变”,日本全面入侵中国;同年国民党南京政府迁都重庆,继而发生了震惊世界的南京大屠杀事件;1941年起日军在正面战场作战的同时,还在华北、华中地区实行惨绝人寰的“三光政策”。
无庸置疑,此时日本军政府策划的所谓围棋亲善交流,不过是配合侵华战略的步骤;吴清源与其他棋手,不过是侵略战争这盘棋上的棋子。日本的轴心国伙伴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曾说:“文化,是第三帝国的宣传工具。”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下,假托围棋之名的交流,其实就是文化侵略。吴清源在自传《以文会友》[7]中,提到过伴随这两次回国的若干往事。1934年那次“交流活动”时,吴和其他的棋手,先是从东京去长崎,再从长崎乘船去上海,在沿途各地,还有人为他们举行了“送别棋会”来造势。看看“日满华围棋亲善使节团”这个名字,想想处在那种非常时期,很难想象那只是民间活动,而不是军政府的安排。在长春,吴和木谷实二人在伪满洲国“康德帝御前”进行了对局,“对局结束后,我献给皇上一本新布局的书。皇上龙颜大悦,与我亲切攀谈”。吴清源还提到这样一段事,也是在此前后发生的:“大哥吴浣……毕业后,我拜托床次[8]先生对他给以照顾,让他去‘满洲国’任一官职。……‘满洲国’由日本一手扶持建立,日本政府曾将其作为‘理想之乡’宣扬。我由于对实情毫不了解,轻信了政府的宣传,见大哥就职之事有了眉目,以为今后会在‘日满亲善’中大有作为,一时曾倍觉心情舒畅、踌躇满志。”同书中,吴也提到过1942年那次“交流活动”期间的一段事: “(桥本)事后曾告诉我说,我们住的饭店旁边贴着‘吴清源是文化汉奸’的宣传漫画,画中我的脖子上还挂着赏金。……据说每次我离开饭店外出时,都有日本人的保镖暗中尾随身后。” 这前后发生的事情,不知读者作何感受?从吴清源的描述中,能看到的只有平淡和冷漠。即使故国被分割被践踏,即使同胞被残杀被奴役,即使看到了抗日同胞对他在不适当的时候以不适当的身份回国的愤恨,但他对自己的行为并无任何反省。他对这场日本侵略中国的战争,说是积极支持也许嫌重了,说是置身事外肯定嫌轻了。
电影《一盘没有下完的棋》里面,中国棋手况易山因为拒绝与日军军官围棋对局,毅然剁掉自己的手指以示决绝,那无疑是片中最为震撼人心的一幕。这段惨烈的故事虽然是虚构的,但有另一段完全真实而具有同样意义的故事,是很多人都知道的,那就是戏剧大师梅兰芳拒绝登台为日本军人表演,蓄须明志绝迹梨园。在人们认同况易山或梅兰芳的民族气节的同时,就有一个问题随之产生:如何看待吴清源在此时此刻所扮演的角色?姑且接受他的说法,即当时的他对“满洲国”在中日关系间的特殊意义毫无了解,但是要说他对日军侵占了大片中国国土,虐杀了无数中国军民毫不知情,岂非欺人之谈?吴加入日本国籍是1936年的事,也就是说,他前一次回国时还完全是中国人的身份,但在他身上,实在看不到中国人的立场和感情,看不到对战争的痛恨或是对和平的热爱,看不到起码的正义感。《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这部影片中,棋手况易山父子的身世经历皆有吴的影子,然而在热爱祖国热爱和平这一点上,现实中的吴清源与影片中的况易山之间,反差却是过于明显了。行文至此,不能不联想到2001年里发生在演员赵薇身上的“军旗装事件”。相形之下,赵薇时年24岁,事发在战后半个多世纪的和平环境;吴清源时年28岁,事发在民族矛盾尖锐对立的战争环境。如果人们非难赵薇是正当的,那么应该如何看待吴清源?身为公众人物,一朝成为战争罪犯手中的棋子,负面的社会影响即时形成,无论本人知情与否,对之都有无可推卸的责任。此外在那次战争中,日本棋院与战时日本社会的其它行业团体一样,组成过所谓“棋道报国会”(1941),吴清源也曾多次参与会中的劳军活动。仅就上述作为,说他充当了军国主义的啦啦队,应该并不为过。而且可以说,因为吴清源独有的民族背景,在日本军政府期望围棋发挥“报国”作用时,没有任何一个日本棋手,能够比吴清源更加胜任。
意外的发现
不无偶然,一位相交多年的围棋教师,送给我几册早年的日本围棋杂志。意想不到的是,其中正巧有吴清源的一篇旧文。文章是刊在《棋道》月刊1941年2月号上面,题目是《我对“围棋四则”的认识》。这基本是一篇说棋的文章,但是文尾却是这样结束的:“……寓于‘八纮一宇’这四个字的皇祖建国的大精神,也是围棋之道所承袭的传统,这是堂皇而又值得庆幸的。特别是在希望世界和平、坚实地迈步走向大理想的今天,在建立新体制的同时,棋道更是提升到了国民精神的位置,它完全是依存于我们国体的精华而存在的。而‘八纮一宇’的理想,也体现在我们熟悉的棋盘上,因为居中的星位天元,又称作‘太极’,如果用以比作金瓯无缺的皇室,天元就是居中支配四方,另八个星位即是‘八纮’,在这个空间中进行的棋艺,可以说是最神圣的娱乐,我们棋士置身其间,应该更深入地体会到这层新的意义”。最初看到这段话时,给我相当大的冲击,因为它散发着尘封经年的霉味儿,更因为它是写在一个我尊敬的名字下面,就是这段话催生了本文。
吴清源后来在他的自传里,曾经叙述了生平一些夹缠不清而引起外界关注的问题,说明其中的误会和无奈。从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吴并不是完全像他自己和其他一些人所说的那样淡泊,相反对某些事还是看得很重的,并且深深为之困扰。例如归属日本棋院的问题,还有国籍问题等等。但是对于外民族侵犯本民族、它国入侵祖国这个重大的是非问题,却看不到他有任何义愤或是不平,相反我们看到的,是他作为侵略者派出的所谓亲善使者,两次在战争中去了被侵略的祖国的事实,还看到了“八纮一宇”那段言论。那段话是《棋道》的编者捉刀加上去的吗?这很可能是过于与人为善的想法。因为从吴清源的自传里看,他说到上面的两次回国时,只是平铺直述,未见流露出思过和悔意,似乎那只是他棋手生涯的一部分,与他在日本下十番棋或是参与其他围棋活动并无区别。只有在说到自身归属日本棋院的问题和国籍问题时,所表达的立场才足够鲜明,情感才足够丰富。假如“八纮一宇”那段言论,真是编者在战争环境中扣在他头上的屎盆子,那么他在战后和平环境中写作的自传,理应会为自己洗刷一下吧?作为他的棋迷和读者,也有理由这样期待吧?但是有谁看到了吗?不少文章喜欢把吴清源说成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这是欺人之谈。一个人或许做得到不问政治,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此脱离了政治,也不意味着可以不对其行为的政治含义负责。置身在社会这个整体中,行为必然有政治的印记,何况是一个公众人物,何况是处在那个民族冲突的动荡的年代。对那场给中日两国人民都带来不幸的战争,未曾见吴清源做过公开谴责,倒是见到了在上面《我对“围棋四则”的认识》文中,他对“八纮一宇”这种“皇祖建国的大精神”的顶礼膜拜,他真的不知道那正是日本军国主义发动对外侵略战争的理由之一吗?
不是结论的结论
可以想象,在日本军国主义横行的时期,与德国的纳粹统治时期、中国的“文革”动乱时期一样,强奸民意、扭曲人性和涂炭生灵,都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从这一层去想,吴清源未必不是受害者。然而同是在人类浩劫中,正因为有人垂下了高贵的头,那些昂首不屈的形象才尤其可贵。历史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正因为有一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志士,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捍卫人间的正义和理想,才有法西斯主义的溃败,军国主义的灰飞烟灭,“文革”灾难的拨乱反正。民族和社会的精英,是绝对数量较少的人群;在他们之外,能做到不助纣为虐的人,也算得是清白者了,他们是普遍存在的人群;余者如旧中国政界的周佛海,文化界的周作人,只能归为第三类人群,他们后来不仅受到国家的清算,也为人民所唾弃。如果后世的人们对这三类人群不作区别,如何体现历史的公正和人心的公正?如何面对那些杀身成仁的志士英魂?以吴清源在日本侵华战争中的作为,应该划入哪个人群呢?
把吴清源与享誉国际的音乐指挥家卡拉扬作一比照,可能有利于公正地认识这件事:卡拉扬在20世纪30年代加入过纳粹党,后来他自己也并不讳言,他与外界就此事的争执仅在于他的入党日期,因为他不想让人们觉得自己是在希特勒刚一上台就成为追随者。即使在卡拉扬处于事业顶峰的时候,人们也并没有忘记他的历史污点。追究吴清源的历史污点,也不是质疑他在围棋王国的地位。正如卡拉扬的一生主要应该基于他与音乐的关系去理解和评价,吴清源的一生主要也应该基于他与围棋的关系去理解和评价。然而笔者还是想问,既然卡拉扬要为个人历史中的失足承担责任,那么吴清源呢?
历史可能湮没,是非却不能湮没,“正邪自古同冰碳”,正邪或者是非,理应像围棋的棋子一样黑白分明。吴清源的历史污点是不争的事实,是一个值得提出并做出明确结论的问题。而澄清这段历史的意义,在于警醒未来。
[1] 原刊于《体育文化导刊》2004年9期。
[2] 木谷实(1909—1975) 日本棋手,围棋教育家。与吴清源共同开创了现代围棋的新布局时代。
载于2004年9月号《体育文化导刊》
[3] 安永一(1901—1994) 日本棋手,围棋评论家。
[4] 田岗敬一(?) 日本围棋记者。
[5] 濑越宪作(1889—1972) 日本棋手,围棋活动家。吴清源曾在他门下学棋。
[6] 桥本宇太郎(1907—1994) 日本棋手,日本关西棋院的创始人。
[7] 《以文会友》 1984年由日本白水社出版。后来出版过不同的中译本:《以文会友——吴清源回忆录》(北京《围棋春秋》编辑部1985年);《天外有天》(台湾独家出版社1988年);《吴清源回忆录》(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年);《天外有天——一代棋圣吴清源自传》(燕山出版社1996年)。吴的新版自传《中的精神》2002年在日本出版,中信出版社2003年出版了中译本。它在很多地方很像是《以文会友》的修订本,在少量增补的内容之外,叙事的详略和语气有比较明显的变化。
[8] 床次(1866—1935) 床次竹二郎。日本政客,曾任高桥内阁内务相、政友党总裁、民政党顾问等。
《由吴清源轶文引发:吴VS卡拉扬、赵薇、费希尔之乱弹——神化吴清源就是降低中国人的人格》
海客甲
吴的轶文中鼓吹“八纮一宇”
一位相交多年的围棋教师,送给我几册早年的日本围棋杂志。意想不到的是,其中竟有吴清源的一篇轶文,更意想不到的是,文章竟是这样结束的:“……寓于‘八纮一宇’这四个字的皇祖建国的大精神,也是围棋之道所承袭的传统,这是堂皇而又值得庆幸的。特别是在希望世界和平、坚实地迈步走向大理想的今天,在建立新体制的同时,棋道更是提升到了国民精神的位置,它完全是依存于我们国体的精华而存在的。而‘八纮一宇’的理想,也体现在我们熟悉的棋盘上,因为居中的星位天元,又称作‘太极’,如果用以比作金瓯无缺的皇室,天元就是居中支配四方,另八个星位即是‘八纮’,在这个空间中进行的棋艺,可以说是最神圣的娱乐,我们棋士置身其间,应该更深入地体会到这层崭新的意义。” 文章题目是《我对围棋的四则认识》,刊在《棋道》①1941年2月号上面。内容讲的是研究方法、对局感受及对围棋活动的展望,文章以这段狗尾续貂式的“思想升华”结束。
这段散发着尘封经年的霉味儿的话,让人实在难以保持沉默。它是由《棋道》的编者捉刀的吗?这恐怕是过于与人为善的想法。假如这真是编者在战争环境中扣在吴清源头上的屎盆子,那么在战后半个多世纪的和平环境中,吴清源完全有时间也有必要为自己洗刷一下吧?难道吴清源不知道,“八纮一宇”这种“皇祖建国的大精神”,正是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的重要理由吗?就着这个话头,还想把吴清源的往事和另外几个人物放在一起来谈谈。
吴清源和卡拉扬——劳军和加入纳粹
吴清源1928年去日本之后,1934年5月作为“日满华围棋亲善使节团”的成员来中国,1942年10月作为“日本亲善围棋交流团” 来中国。让我们对那时的中日关系稍作回顾:日军在1931年侵占了中国东北三省,翌年又扶持清朝废帝溥仪建立了伪满洲国。日军在1937年全面入侵中国,1941年起在正面战场作战的同时,还在华北、华中地区实行惨绝人寰的“三光政策”。 无庸置疑,日本军政府策划的所谓围棋亲善交流,也是配合侵华战略的步骤,吴清源也是侵略战争这盘棋上的棋子。在那次战争中,日本棋院与战时日本社会的其它行业团体一样,组成过所谓“棋道报国会”(1941),吴清源也加入了,他参加的“劳军”活动除上述外,还包括去医院和伤兵们下指导棋。依据这些事实,说他充当了军国主义的啦啦队,应该并不为过。而且可以说,因为吴清源独有的民族背景,在日本军政府期望围棋发挥“报国”作用时,没有任何一个日本棋手,能够比他更加胜任。
卡拉扬(1908—1989)是上个世纪重要的音乐指挥家。他在1933 年4月8日加入纳粹党,党员登记卡编号是 1-607525,5 月进行了重新登记,党员登记卡编号为 3-430914。这些事实都记载在纳粹党的《名人档案》中,存于美国驻柏林外交使团档案中心(摘自保罗·莫尔《投机者》)。卡拉扬1949年受到盟军审查,被禁止一切演出活动,一度在意大利隐居。1955年他初次到美国演出时,曾遭受公众抵制。卡拉扬后来解释说,在当时的环境之中,假如没有纳粹党证,就无法实现自己美好的音乐理想。
吴清源和卡拉扬生平的重要活动,都开始于20世纪前期并延续到后期;他们都是艺术巨匠,前者被奉为棋圣,后者被尊为指挥帝王,他们各自的成就和影响分别超越了棋坛和乐坛,在社会上赢得了广泛的尊敬。另一个很重要的相同点是,他们都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并且在这期间各有一段故事——应该说是相似的而又并不光彩的故事。奇怪的是,相似的故事发生在他们身上,境遇却颇有不同。到战后,卡拉扬的历史阴影挥之不去,不断有好事者相继撰文,披露相关的文件,证明他参加纳粹党的丑事。吴清源却没有这种烦恼,他在日本侵华期间非常不光彩的作为,已经被人们视而不见,相反不断有人在推崇他的艺术成就的同时,浓墨重彩地为他塑造完美的人格。两个人经历和境遇的这种异同,原因何在呢?
吴清源和赵薇——不知者不罪?
“……‘满洲国’由日本一手扶持建立,日本政府曾将其作为‘理想之乡’宣扬。我由于对实情毫不了解,轻信了政府的宣传”,吴清源自传《以文会友》②里这句轻描淡写的话,也许是我们唯一能读到的,他对往事表露出悔意的话。自传里也提到,在1942年那次“交流活动”期间,就有反日者贴出“吴清源是文化汉奸”的宣传漫画,但是他并无片言说明自己的想法,他作为当事人,当年是怎么想的,写自传时是怎么样的,读者都无从得知。回想一下演员赵薇引发的“军旗装事件”吧,它曾经震动了2001年的中国演艺界。人们相信赵薇是无心之失,并不意味着可以对事件的影响释怀。事后赵薇有过自省:“我的行为,伤害了很多人的感情,尤其是那些经历过日本侵华战争的一些长辈。我通过这个节目向所有的观众朋友们表示最诚挚的道歉。”相形之下,赵薇事发在战后半个多世纪的和平环境,时年24岁;吴清源事发在民族矛盾尖锐对立的战争环境,时年28岁。如果人们非难赵薇是正当的,那么应该如何看待吴清源?身为公众人物,一朝成为战争罪犯手中的棋子,负面的社会影响即时形成,无论本人知情与否,都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借用司法的概念就是,嫌疑人的行为是出于故意或者出于过失,只影响到量罪,并不影响到定罪。
吴清源和费希尔——入藉和通敌
吴加入日本国籍是1936年的事。当时可谓风雨飘摇的岁月,中日民族矛盾空前激化,许多旅日华侨出于对吴清源的关爱,劝说他不要入藉日本,但是这些劝说终归无效,吴履行了入藉日本的手续,娶了日藉妻子,成为日本棋院的棋手。2004年有一条国际新闻是,落难日本的前国际象棋世界冠军、美国人博比·费希尔,将被美国政府从日本引渡回国。费希尔在1972年击败了原苏联棋坛高手鲍里斯·斯帕斯基,为美国获得了一个多世纪以来第一个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在冷战背景的效应下,他成为民族英雄。南联盟内战期间,,美国禁止本国公民前往该国从事商业活动,但费希尔还是在1992年去参加了比赛,并赢得了330万美元奖金,因此被缺席判定 “与敌人进行贸易罪”。此后费希尔便被政府长年通缉,其间辗转在匈牙利、菲律宾和日本藏身,并宣称脱离美国国籍。据说他被遣返回美国并定罪后,将面临长达10年的监禁和25万美元罚款。华盛顿一个联邦大陪审团也对他涉嫌洗钱案展开调查,起因是他没有交纳比赛奖金所得税。吴清源与费希尔的共同之处是都放弃了本国国籍,区别之处是吴清源还加入了敌国国籍,费希尔谋求第三国国籍(日本、冰岛)而未得。无论是东方社会还是西方社会,无论何种价值观,对战时通敌资敌的行为的认识,应该不会有根本的分歧吧。比较吴清源与费希尔的情况,不称之汉奸已经十分客气,一些人还要拔高他的形象,美化他的精神世界,甚至称他是神,岂不是把文章做偏了?
乱弹之结论
卡拉扬是音乐人,赵薇是艺人,费希尔与吴清源一样是棋手。评价艺术家,基本是要着眼于他的艺术成就,但对于他在其他方面的作为,也应该有客观公正的认识。吴清源围棋下得好是事实,他在多轮十番棋比赛中横扫日本棋坛也是事实,但是他在1936年已经加入了日本国籍,他下十番棋是在1939年到1956年之间,这是“归化日人”与“原住民日人”间的比赛,它不同于后来举办的中日围棋擂台赛,并不具有国际比赛的意义。吴清源的一生,在推动和发展围棋艺术方面功不可没,但这不能说明他的全部人生,更不能因此忽略他在中日民族冲突中的不光彩表现。已知的材料足以证明,吴清源在二战中的劣迹和言行,远比卡拉扬为甚;吴与敌国的关系,远比费希尔亲密;吴对自己的所为,也理应比赵薇更自觉。吴清源的劣迹多年来得到了不应有保护,中国社会为贤者讳的传统习俗是部分原因,言路不畅也是部分原因,然而更深层的原因,恐怕还在于吴清源与卡拉扬、费希尔身处于的不同社会环境,他不是生活在那个洗心革面、不断反省战争的国家里,也不是生活在那个予取予夺、张扬本身诉求的国家里,而是生活在处心积虑改写历史,另有图谋的国家里。往者已矣,而今还有人要不切实际地拔高吴清源的人格,就是在羞辱中国八年抗日中流血牺牲的先人,就是在羞辱全体中国人的人格。
①《棋道》 日本棋院院刊。
②《以文会友》 1984年由日本白水社出版。后来出版过不同的中译本:《以文会友——吴清源回忆录》(北京《围棋春秋》编辑部1985年);《天外有天》(台湾独家出版社1988年);《吴清源回忆录》(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年);《天外有天——一代棋圣吴清源自传》(燕山出版社1996年)。吴的新版自传《中的精神》2002年在日本出版,中信出版社2003年出版了中译本。它在很多地方很像是《以文会友》的修订本,在少量增补的内容之外,叙事的详略和语气有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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