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代的“大众语运动”研究 ——以《社会月报》为例
第一章 《社会月报》杂志概观
晚清民国是中国近代报刊业开端和发展的时期,在向西方报刊杂志学习和半殖民地社会的夹缝中,中国近代报刊出现大报和小报并存,新文艺和旧文艺杂处的局面。上海是近代中国经济文化的中心,近代资本主义的侵略势力使得上海被迫最先接触先进的资本主义经济和文化,各种新式学校、报刊、出版机构、文化团体纷纷在上海建立,上海的文化中心地位悍然形成。特别是在报刊发展方面,近代报刊的蓬勃发展,引起了一股上海特有的文化现象:大报乘风破浪,小报遍地开花。除了严肃时新的大报外,大量以娱乐消遣为主打的文艺小报为上海市民的日常生活提供了大量的娱乐信息,成为上海近代报刊的一枝独秀。在清朝末年,上海文坛就出现了风格和大报截然不同,关注名仕艳情、琐屑绮糜的旧派文人办的小型报纸,因其讲究休闲娱乐,迎合民众趣味而深得大众追捧。从晚清到民国 52 年间,小报总数约 1000 多种。20 世纪 30 年代上海的报纸业发展迅速,在鱼目混杂、熙熙攘攘的报刊杂志中,陈灵犀主编的《社会日报》和《社会月报》成为很有影响的刊物,前者是三日一期的小报,后者是集文学作品和社会新闻、漫画影视为一体的杂志,陈灵犀也是职业办报人中最著名的一位。
第一节 《社会月报》的内容形式
《社会月报》是一个综合性刊物,内容包罗万象。并不仅限于文学作品,还涉及影视、政治、教育、幽默小品、社会新闻等诸多方面,力图为民众展示一个反映社会、拓展民众视野的平台。每期的文字约有十万字,并附精美书报二页,便于大众更通俗易懂的接受,力求做到内容最完美的大众读物。可以借用紧随其后刊发的《社会周报》的宗旨来说明《社会月报》的指导理念:“以敢言的精神来作民众的喉舌,以缜密的思想批判一切的问题,态度严肃、立论平允、批评公正、内容丰富、文字生动。”以公平严肃态度立论、着眼于社会民生的《社会月报》没有像新文艺占据主导的杂志一样用启蒙和教育的观点对待民众,把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先驱,它约稿刊发的都是切实关注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和民众能理解的新思想和日常生活结合的故事性文章。除文字外有地方风景插图和漫画插图,文章标题上也配以线条简单的人物或物品小像,图文并茂,说明该刊物真正践行着使民众自己去观察社会、审判社会的立场。其次,它和其他流行的诲淫诲盗、庸俗无聊的小报比摆脱了狭隘的娱乐大众的低级趣味,敢于走向新文艺,文学前沿,探索真正改造社会、服务民众的新路径——先锋性和通俗性相结合,这正是《社会月报》能广受认可,社会影响大的原因。
1934 年 6 月 15 日创刊,此后到 12 月每月中旬出刊,连续六期。这六期内容丰富,以白话文为主,真正发掘社会万象;1935 年共出 6 期到 9 月停刊,这一阶段的《社会月报》转向刊登旧派文人关注言情、吟风弄月、猎奇狭艳的作品,使用语言由前六期的基本全用白话转向文言文比重大增,多数用白话发表的文章掺杂诸多文言词汇和句法,只能称得上是半文半白的语言,仅有少量白话文写作的关注政治、艺术前沿的文章。然而《社会月报》在改革的道路上并没有走到底,随着日本侵华的加剧和国内政治斗争的激烈,不关注社会百态的《社会月报》逐渐走向没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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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风格转变
根据以上分析可以说明《社会月报》前 6 期的文章视角广泛,是展示社会万象和跟随时代潮流与新文艺结合的典范,既能迎合知识水平不高的底层民众获得见闻、丰富知识、娱乐休闲的需要,也是现代化报纸启迪民众,展现先进思想和文化交流的平台。1935年后的后 6 期,《社会月报》在文章刊载结构上有了大的调整,新文艺作家作品和文艺思潮的文章严重萎缩、几乎难以得见。每期少量刊登一些关注政治、经济建设的文章,崔士傑的《改革中国教育的几点意见》、京京《国民经济建设的目标》、叔爰《国家起源与私有财产》、渭川《怎样复兴中国的农村》6 期总和不足 10 篇。从语言使用上,白话文从总体上还占优势,但已经不是前六期白话文基本上一统天下的局面了,文言文的比重有了很大的增加,而且长篇文言文章基本成为刊登的主体,如朱双云的《菊部珍闻》,字数达 2 万多字的介绍戏剧和梨园的著述,具有相当的史料价值,对当时的戏曲演出活动、班舍沿革、名优传略,以致梨园的轶闻掌故,搜罗备细。另有柳亚子编纂、朱凤蔚续编的《南社人物小志》涉及柳亚子、叶楚伧、邵力子等 58 位南社文人,一一为他们立传,在研究南社上提供了值得参考的史料,字数将近 2 万 5 千字。笔名 KT 作的《琼州苗黎记》,从饮食、风俗、地貌、宗教等方面分七十四节介绍了海南岛少数民族黎族人、苗族人的生活。全文 46 页,约 4 万字,以文言写成,是作者深入黎区采风访俗的调查结果,文笔优美,叙事流畅,颇多精彩描述,但是因为它是文人写作的,有些描写记录有编造故事、移花接木的弊端,所以它的史料价值并不高。以上介绍了三篇篇幅较长的文言文,其他篇幅中等的文言杂文和小说也占据比较大比重。
《社会月报》后 6 期出现一种奇特的文学形式,每一期的集锦小说大多都是由好几个文人共同完成的,第一位作家写道开头部分的结尾出最后一句话中提及哪位名人的名字,就由另一位文人继续接着写下去,如此连贯大概七八位才收尾结束。如第十二期上的集锦非战小说《和平之神》就由钱芥塵、刘迦公、李浩然、赵苕狂、余大雄、周剑云、张碧梧、何乐樵、孙东吴合著。集锦探险小说《万花谷》由孙漱石、徐枕亚、朱大可、庐溢芳、黄南丁、姚民哀、钟吉宇、顾佛影、冯若梅、许廑父合著。由漱石开头:
清风送暖、杨柳绿匀、细雨乍晴、杏花红润,时已花朝早过,清节将临。春色不止二分,出门俱是看花人……故得与世隔绝之净土如万花谷者,余将入尔不复思出,以行我终身之乐。儿辈以半月一月不为多,余以为即数十年百余年亦不为多。愿君毋尼我行也,乃挚其子与女飘然往,一路饥餐渴饮、夜宿晓行,万花谷虽未至,而有时梦魂飞跃,已若身历其境,不必有游仙之枕,亚洲自有胜地可寻也。(下文由徐枕亚先生绩)
该报从第一组《艳窟丽姝》开始,总共组织了七八次,盛邀当时文坛的名士文人分别执笔,每人一节,写得悬念丛生,疑阵乱布,千头万绪,需要最后一位作者妙笔回春,才能够将小说收尾结局,而且要合情合理,让读者拍案叫绝。这样的小说形式受到了不少诟病,因为结构散乱、没有章法,而且故事也悬疑纷乱,不过诸多作家众力合作,也不乏出现精彩绝伦的章节,这是陈灵犀的神思妙想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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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论战中的“大众语”
本章节梳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发生的以建立符合大众需求的语言文字为目的的“大众语运动”的始末,系统展现论战中不同阵营、派别、团体和个人的观点。《社会月报》以客观公允的态度登载了 60 余篇讨论文章,没有政治化的偏颇和新文艺的拔高论调,从“大众语特辑”开始轰轰烈烈的讨论到第六期只有 3 篇文章涉及论题,《社会》上发表文章语言的使用和内容的甄别和大众语运动紧密相联,本节以此为基点结合其他史料还原该历史时期这次语言运动独特的性质和它与白话文运动、文艺大众化运动的关系。“大众语运动”承接白话文运动把语言进一步推向通俗化和平民化,对更深入的打破封建藩篱、知识(以文字为核心)普及和文化向现代化转型有积极意义,尤其是在语言文字方面促进了民族共同语产生。
第一节 “大众语运动”的释义和目的
论战开始围绕着“大众语”的定义明确何为真正的民众语言,讨论者众说纷纭,《社会》在第一期的“大众语特辑”中集合了近一个月讨论的精华,明确定位 “大众语”是陈子展先生提出,并由陈望道补充出的符合“大众说得出,听得懂,写得顺手,看得明白的条件”才是大众语。根据这种语言写出的,反应大众心理和真实生活的文章被称为大众语文。在语言变革所针对的对象身份上,《社会》上的多数论者都把大众语运动的目的明确为彻底推翻文言文的残留势力,击退文言复兴的复古运动;同时要清除五四白话文中的欧化成分和文言残余;在实践上建设能够被大众接受的通俗语言,要让民众掌握这种通俗语言,表达真实的情感和生活,打破文字被“知识阶级”和“官僚买办”独占的局面;关于目的的阐释是和当时讨论的主导思路是一致的,这暗示着知识分子迫于日益严峻的民族危机和政治压迫,探索救国救民的出路最终落到了依靠民众这个选择上,让绝大多数百姓能通过识字掌握文化科技,提高民族的战斗力和凝集力。高植、金满成、杨霁云等知识分子从自身局限性剖析,揭示大众自身创造语言是历史必然,知识分子精英意识的丧失和对文化掌握者身份的否认一方面意味着知识普及的意识越来越深入,另一方面也暗示出这次运动的理论建树不会深刻。
当时对于大众语的讨论呈现出宽泛笼统、不切合实际,又字斟句酌、概念过度讨论的特点。《社会》关注大众语中何为“大众”,是中国民众的绝大多数还是代表先进思想的部分民众,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无产阶级还是没有意识形态得中国民众主体。陈望道先生认为大众自然是民众的多数人,但是让这些过着地狱一样生活的“没有受过现代教育,没有接触现代文明”的人去创造或者接纳新语言无疑是很困难的,为了迎合低质的民众的需求也是不必要的,而且“这样低质的东西,一向就有,不必现在再来提倡”。大多数讨论者反对以牺牲文学质量媚俗迎合品味低下的大众的做法,他们否定礼拜六派的小说。认为大众语文学旨在提高大众的文化水准,通过教育大众、启发大众,使大众成为高质的文学创作的主体,他们所说的大众并不附带有阶级性,瞩目于量多而质高是大众的本质属性。“这里的大众不指保守的大众,而是前进的大众”, “……当然大众是那些可以看点书籍的人。他们大概是受过相当教育而能看浅显简洁的书籍。并且是和少数受过中等以上教育的人……”。站在中正立场上的学者希望通过知识分子的引导和普及文字,变少数认识浅显语言文字的人到绝大多数过人都能识字从而真正实现大众语,这种讨论依然能够发现知识分子充当着民众的导师,力图成为这次语言变革的中坚力量,但是论战中有无产阶级政治理想的左翼文人极力反对这种观点,他们认为大众就是地位卑微的劳动者,是从事生产却没有资本和财富的无产阶级,他们的阶级意识和生存状况急需通过建设一种属于自己的语言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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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大众语运动的产生背景和历史进程
回顾一百年前的中国,虽然从晚清就开始有切音字运动、白话文运动、国语运动等以使汉字通俗化、浅白化,建立统一国语为目的的种种语言运动,有的声势浩大、影响深远,有的不为民众知晓、悄然发生,但都印刻着近代中国语言文字变革的趋势就是改变文言文晦涩难懂、文言不一的局面,简化或者废除汉字借以拼音文字或者拉丁化新文字为统一中国的语言,目的是让所有中国普通民众都能掌握和使用。但是,近四十年的语言变革的结果只表现在政府公文和法令中承认语言文字应该为大众所有,简化汉字和国语拼音方案都制作出来却被束之高阁成为废纸一张,在实际社会生活中,“识字的却大概只占全人口的十分之二,能作文的当然还要少” ,四万万人口中掌握文字的这十分之二还包含着熟悉文言文的复古派,可以说真正被民众掌握的语言并能让民众发出声音的情况微乎其微。所以鲁迅发出呐喊,民众还是不识字的,他们一生的苦乐都带到黄泉中去了,偌大的中国依然是“无声的中国”。这是大众语运动发生的背景之一。
1917 年胡适和陈独秀以《新青年》为阵地发起了“白话文运动”,批判封建愚昧的旧文学,建立平易浅近的新文学,推翻代表封建意识的死文字(文言文),建立起易懂易写易读的活文字。“白话文运动”的目标和“大众语运动”的目标有些相似,但是为什么后来大众语运动狂飙突进的反对甚至要推翻新文言(白话文),曹聚仁率先提出继承着白话文运动的大众语运动是不是要划分出新的阶段,《社会》的论者周木斋在《划分新阶段》一文中给予了辩证的回应,这是基于对“白话文运动”的影响和成绩的客观评价,指出两场语言运动都把语文统一当作目标,从这方面来说没有划分新阶段的必要,但是大众语运动高扬大众意识,使得语言更加通俗化,意图完成语言由浅俗形式到民众意识的转变,这是可以作为新阶段的划分依据的。总结白话文的历史功绩,它对文言文的斗争基本上取得了胜利,许多报章和杂志的副刊都已改用白话文写作、各级学校的教育教学开始以白话文为主体、白话报纸盛行、标点符号也逐渐推广,一系列有别于文言文的写作形式和语言结构在行文写作中发展壮大起来。《社会》的论者没有停留在满足成效的沾沾自喜中,而是敏锐的发现白话在受西方文学作品翻译语言和欧化文法的影响越来越多的夹杂着和中国文法不通的欧化语言和词汇,使本来变得浅显易懂的语句重新晦涩复杂起来。翻译家们过分注重“宁信而不顺”,生搬硬套进异样的句法,一方面不符合汉语固有的表达习惯而且和人们平时说话的活语言也不接洽,所以这种句法最终不能被汉语吸收容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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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社会月报》的大众语研究 ................ 35
第一节 大众语运动观点梳理 ................. 35
一、文字形式 ............. 35
二、创造主体 ............. 41
三、语言性质 ........... 41
四、实践方法 ......................44
第二节 《社会月报》的大众语讨论 ...................... 45
第三章 《社会月报》的大众语研究
第一节 大众语运动观点梳理
因为大众语讨论的混乱和对实际影响的薄弱,当时人们对论战的评论也是“尽是锣鼓闹台,不见袍妨登场”①,不少研究者也认为它有“哗众取宠”、“巧立名目”之嫌。许多研究者也因为它的“混乱”而忽视其对于语言发展的价值,笔者认为大众语运动虽然没有在实践上取得和白话文一样的成绩,但是作为语言文字变革从不彻底到彻底贴近民众、通俗化的一个转变,它推动了文学大众化的进展,在学术讨论上也基本确立了语言被大众所掌握的导向,为新中国成立后的文字改革打好了理论基础和舆论准备。笔者试从文字形式、创造主体、语言性质、实践方法等四个方面归纳当时讨论的情况:
一、文字形式
(一)普通话·官话·国语
大众语运动虽继承白话文而来,但是当时的论者因为白话文的不彻底力图为新的语言革命划分一个新阶段,倡导大众语是完全不同于白话的新语言,即反对白话又反对文言。语言是人们生活交流的一种工具,也是民众真实生活的反应,所以论战最核心的一点是大众语的形式是什么?大众语从何而来?根据各派观点的梳理,大概可以分为三种观点:一种比较官方,上乘国语运动的影响,认为大众语是官方规定的一种能够统一全国各地区方言成系统的标准语。有人说大众语是普通话,“普通话……是中国最广泛的地域内,最大多数人所公用的言语”,何容认为大众语是以普通国语为基础做到浅显平易,大众语的基本条件是容易被大众学会。“只要你承认北平话最接近于普通话而且它的本质更容易确切的指出来。只要你承认北平城里的洋车夫和西郊的农民不但会说‘耗子’还会说‘老鼠’……你就应当毫无犹疑的走‘国语’的路线,尽管你讨厌‘国语’这个名称”,论战的组织者乐嗣炳也提到北平话可以作为现代活话语的基准,充当大众语文学的主要成份,注意到了北平话能成为沟通四海的标准语,这为建国后普通话的确立提供了理论支持。有以上看法的论者的核心观点是希望大众语有统一的标准,并且是全国范围内便于通用的,这为大众语的建设提供了两个可行的要素:一、统一标准;二、便于普及;三、以北平话为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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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大众语运动的时间持续时间只有短短五个月,仿佛如昙花一现。很多学者对其意义和影响的评价是比较低的,原因是论战混乱、没有实践的作品、理论讨论也不成熟。本文旨在阐释大众语运动抽象的历史贡献,作为语言大众化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思想观念和语言转型上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它关于语言性质的讨论影响了人们对于语言本身工具性的关注,一方面推进了语言文学的大众化,另一方面也让语言的阶级性成为当代学者关注思考的重点。大众语运动的核心是创立符合民众需要的白话通俗语言,和白话文运动推翻文言文的使命不同,让语言文字被大众使用的观念进一步深入。可以说,,大众语运动更彻底的完成着白话文运动未完的使命,强有力地击退了文言复古运动的逆反潮流,守护了白话文学所占领的阵地。虽然在目标和斗争上过于激进,但是确立了正确的语言通俗化的导向。《社会月报》在这一过程中作为一个联系新文艺和普通民众的桥梁,把客观真实的讨论呈现在民众和后世讨论者的视野中,它用最通俗和平易的态度参与进大众语的讨论中,同时联合新文艺作家传播先进的思想和价值观,《社会月报》作为一个普通的刊物它的创刊和风格转变和大众语运动的契合在历史的长河中不仅仅只是巧合,无论是创刊之初的热情参与还是讨论热潮后文风复古,虽然表面上揭示了大众语运动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但是暗示着语言文字的变革是缓慢的,并且需要纳古涵今,转型后刊物受众逐渐减少预示着通俗化、浅显化和能开启民智的刊物才能在时代的洪流中长盛不衰。
参考文献(略)
本文编号:43666
本文链接:https://www.wllwen.com/wenshubaike/lwfw/4366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