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的挣扎——对《俄狄浦斯王》的分析及思考
第〇章 序言
1,问题的提出
为什么选择从俄狄浦斯入手?
俄狄浦斯的意义首先在于他究其一生都在破解那个以“人”作为谜底的斯芬克斯之谜。打败斯芬克斯是微不足道的,仅仅是走出了人对自我的漫长探索的一小步。俄狄浦斯王,作为一个具有代表性意义的“人”,作为一个典型的“人”,他对人的发现,或者说对人的本性的展现,是通过他对两个谜语的破解来实现的,一个是斯芬克斯之谜,另一个是他自己的身世之谜。事实上,俄狄浦斯所破译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身世之谜,他也在破解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之谜,并且开启了我们对自身谜语探讨的大门。尽管对于这个谜底,或许我们永远无法抵达它,但我们可以无限地接近它,就像俄狄浦斯做的这样。
其次,自从弗洛伊德将其解释为“俄狄浦斯情结”后,俄狄浦斯更成为无人不知的大明星、最为炙手可热的名词,弗洛伊德宣称在俄狄浦斯身上找到了揭示人的本质的密码:弑父娶母并不是什么罪恶,而是源于人最根本的欲望,人不过是一架欲望的机器。德勒兹《反俄狄甫斯》,福柯也批判弗洛伊德对俄狄浦斯的演绎,反对他把人作为欲望的主体。而本来的故事似乎也在等待着我们挖掘出不同于弗洛伊德的价值。
最后,俄狄浦斯是一个大家熟知的人物或者故事。惊奇开启哲思,于日常生活中,于反复操持的手头之物中,拯救思想于熟视无睹,这正是哲学思考的起点。
在本文中,俄狄浦斯的故事又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诗学与哲学之争的主题。这的确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主题。当我们开始以一种自我意识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的问题无非是,我是谁,然后就是人应该如何生活。对前一个问题的看法决定着后面问题答案的走向。诗学和哲学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回答,这绝不仅仅是人的感性和理性的争斗,诗学和哲学的争论代表的是在同一种世界图景中对人的不同解答,包括不同的世界观、价值观以及各具特色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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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Benardete 与 On The Argument Of The Action
Benardete 对古希腊悲剧的解读拥有不同寻常的深度与妙处,他通过对字、词、语句的精妙分析把文本从固有的教条中解放出来,把人物的话语同他的行动分离开来。更重要的是,他认为一个文本中的论证应该是一个整体,其中对情节的“突转”的论证决定着我们对整个文本的理解。On The Argument Of The Action 一书中的两篇文章, Sophocles' Oedipus Tyrannus 和 On Greek Tragedy 为本文的写作提供了最大启发和帮助。但文章的理解确实有很大的难度,笔者对文章思想的把握还非常不到位,对于文中蕴含的深刻思想的领悟,还需要进一步的反复阅读和思考。
2,对《俄狄浦斯王》的文学阐释
正如本文在第一章谈及对《俄狄浦斯王》的分析路径时所指出的,在所有的古希腊悲剧中,这一悲剧可以说在体系上是最模糊的。它同时允许两条完全不同的解释路径,其一是围绕俄狄浦斯的行为举止进行,通过俄狄浦斯在遭遇各种命运的捉弄时表现出的自强不息的品质来解读这部悲剧,意在彰显俄狄浦斯作为人的化身在面对必然的无常的甚至是恶意的命运时所体现出的英雄气概;其二则以情节为线索展开,着意于情节之间的纠葛。事实上,还有另外一种研究,所关注的是作为一部传世经典的文学作品,在结构、表现手法等问题上的特色之处。这些是大多数关于俄狄浦斯的论文所选择的视角,择其一而用之,并且这几种视角势均力敌地出现在各种文章之中。这些显然不是一篇哲学论文所重点关注的内容。
着意于描写俄狄浦斯的个人意志和命运的冲突的文章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许纾写作的《悲剧的命运形式新探——重读经典<俄狄浦斯王>》,龚北方的《无奈与反抗——<俄狄浦斯王>悲剧命运典型性探微》、王雅的《试析<俄狄浦斯王>中的悲剧因素与命运观念》,谭少茹的《浅析<俄狄浦斯王>的悲剧性》、杨振喜、姜麟合作完成的《浅析<俄狄浦斯王>的命运主题》等。这些文章在对《俄狄浦斯王》中所蕴含的悲剧性进行分析的时候,或者歌颂俄狄浦斯在面对他既定的悲惨命运时表现出的不屈不挠的个人意志,或者站在社会文明秩序的立场指责俄狄浦斯对社会伦常的破坏和他命运的罪有应得,所谓的命运的不可逃脱实际上是社会秩序力量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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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主题——Eros
1,《俄狄浦斯王》的主题
在所有的古希腊悲剧中,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在体系上似乎是最模糊的。它同时允许两条完全不同的解释路径,其中任何一方都不能轻松地宣称自己比对方更为深刻,当然也不比对方更加隐晦和难以发现。这是大多数关于俄狄浦斯的论文所选择的视角,并且这两种视角势均力敌地出现在各种文章之中。第一种围绕俄狄浦斯的行为举止进行,第二种则以情节为线索展开。在前一种解释中,情节只是信息披露的工具,不管其中出现了什么困境,都是围绕着展现俄狄浦斯的形象推进的;后一种解释则不会放过任何的小细节,,通常情况这些细节把情节变得十分复杂。现在,我们不得不开始怀疑,索福克勒斯讽刺的究竟是我们的知而俄狄浦斯不知,还是我们对自己无知的不知。既然存在显而易见的两个关注点,如果我们要挖掘诗人的深远教益而不仅仅是把阅读作为消遣,那么我们就不能想当然地认为诗人给了我们完全的自由去选择自己的关注点,我们要把这两种路径整合在一起去揭示那个比俄狄浦斯和情节都更加隐蔽的主题。
将情节和人物的形象联系地最为紧密的就是俄狄浦斯的主动选择,确切地讲是这些选择造成了他的命运的事件。其中最能代表他的独特性的,一个是解答斯芬克斯之谜,另一个是弑父娶母,这是他最突出的两个标志。而前者只有在与后者联系在一起时,才能显示出比证明俄狄浦斯的聪明更深远的意义。在这部以解谜为线索的悲剧中,索福克勒斯并没有亏待他的观众,在随着俄狄浦斯追寻他的身世的过程中,作为观众我们还有属于我们的谜题,并且任何一种关于俄狄浦斯的严肃的解释都必须面对这个不太清晰的谜面:俄狄浦斯对斯芬克斯之谜的解答与他的弑父娶母的罪过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必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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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承认了故事与讲故事之间的差别之后,与之相应地,俄狄浦斯的形象也不应该是单一的。
1,作为悲剧主角的俄狄浦斯
俄狄浦斯王,作为一个具有代表性意义的“人”,作为一个典型的“人”,他对人的发现,或者说对人的本性的展现,是通过他对两个谜语的破解来实现的。俄狄浦斯作为戏剧中的主角,他的意义首先在于他究其一生都在破解那个以“人”作为谜底的斯芬克斯之谜。然而打败斯芬克斯是微不足道的,仅仅是走出了人对自我的漫长探索的一小步。事实上,俄狄浦斯所破译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身世之谜,他也在破解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之谜,并且开启了我们对自身谜语探讨的大门。尽管对于这个谜底,或许我们永远无法抵达它,但我们可以无限地接近它,就像俄狄浦斯做的这样。在这一点上,俄狄浦斯是一个典型的“人”,解答的是我们每个人的命运之谜。悲剧中的俄狄浦斯通过其戏剧化的行动和结局给予我们关于命运的启示。
2,作为悲剧精神的俄狄浦斯
然而,俄狄浦斯不只是剧本中的英雄主角,他还具有一种象征意义,成为俄狄浦斯问题。所谓俄狄浦斯问题绝非弗洛伊德所谓的恋母情结的狭隘解读,而是通过这部悲剧所展现出的问题。尼采将俄狄浦斯与普罗米修斯一起视为舞台上“最初主角酒神的面具”①,认为通过悲剧家对二者的塑造使得悲剧成为狄奥尼索斯精神的代表和古希腊文化的魅力之源,达到了对于人生或者生命的本质认识;亚里士多德同样把《俄狄浦斯王》看作是悲剧的典范,但他进而论证的是:悲剧对于人的认识本身就是悲剧性的。这是诗学和哲学两种立场之间的较量,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首先承认了,这部悲剧体现了悲剧诗人对于人的根本看法。因此,俄狄浦斯作为悲剧的象征正是悲剧精神的体现。
鉴于俄狄浦斯形象的双重性,本文的分析也将从两个层面进行,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围绕作为悲剧主角的俄狄浦斯展开的分析,悲剧中的俄狄浦斯作为理性的代表,在《悲剧的诞生》中正是被批判的苏格拉底的形象,但来自哲学的反驳证明,悲剧对于哲学的批判实际上基于对哲学的误解;第二部分则进入到悲剧精神的层面,论证悲剧对人生的看法可以通过哲学以一种更优越的方式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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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本——受到惩罚,迎合观众 .................22
1,形式——行动:刺瞎双眼 ......................22
2,内容——结局:被放逐 ........................23
(二) 尼采——悲剧精神:个体性的摧毁 ...........25
1,悲剧精神....................................25
结 语..........................................35
第三章 俄狄浦斯的结局
1,形式——行动:刺瞎双眼
经过对牧人的盘问,在第四场的结尾俄狄浦斯终于看清了自己梦寐以求的身世之谜,理性的穷根究底终于揭露了最丑陋的真相,却丝毫没有改变什么。人仍然处在幸福的阴影中,正如歌队唱着:“啊呀,凡人的子孙呀!你们的生命,我看什么也算不上。有谁,有谁的幸福不只是一个影子,眼前一晃消失了?”①(1187-1192 行)倘若我们同古希腊的观众一样,坐在雅典的剧场中观看这部戏剧,那么最后一场,无疑是血腥和残忍的。虽然我们通过转述的方式得知俄狄浦斯自己惩罚自己的举动,但我们能够切身感受到剧本中那些人物的恐惧:“接着我们便看见了那怕人的一幕:他从她的袍子上摘下两只她佩在身上的金别针,举手朝自己的眼球刺去。”(1267-1270 行)“他一遍遍重复这可怕的叫喊,一次次举手猛击自己的眼睛,每一击眼珠里流出的血便沾湿了他的胡须,因为,这血不是一滴一滴慢慢地淌,而是一下子洒下许多,深红的,密如冰雹。”(1273-1278 行)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对于行动在诗中的地位进行了揭示。包括悲剧喜剧在内的诗学,它们建立在对人的一种基本认识之上,即人是模仿的动物。人的行为就是对行动的模仿,或者出于对模范者的行为的模仿,或者出于对自己理想的形象的模仿。从这一角度来说,诗是符合人的天性的。诗最本质的特征正是在于模仿,它是关于模仿的技艺,是对人的“行动的模仿”②,或者说是对模仿的模仿,因为人的行动已然是一种模仿。“它(悲剧)的模仿方式是借助人物的行动,而不是叙述,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感情得到疏泄。③”
悲剧乃至戏剧,把行动作为模仿的方式,一方面有其优越的地方,舞台上的演员通过真实的行动将情节更加直观地鲜活地呈现给观众,身临其境的感触更容易引发观众的共鸣;另一方面这也成为悲剧自身的局限,悲剧的呈现具有时效性,“悲剧只能表现演员在戏台上表演的事,而不能表现许多同时发生的事。④”这种对于呈现发生之事的限制,随着如今舞台上各种道具和手段的加入,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改善,但仍然无法得到解决,这是悲剧的表现方式所固有的缺陷,行动塑造了悲剧,同时限制着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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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语
当我们把悲剧和喜剧归于一处时,并不意味着生活真理就一定是悲伤的。我们知道,人的生活中也充满快乐,快乐既不会占据整个生活也不会被悲伤包括其中:我们流泪,也同样欢笑。尽管眼泪是悲剧的天然财产,悲剧永远都无法完全摆脱眼泪,但眼泪自身并不能代表生活的全貌。倘若喜剧无能为力,哲学不失为一种可选的解决方案,而且哲学业已证明自身有这种能力。哲学既没有绝望也没有盲目乐观。哲学也不会脆弱到掉眼泪,这不是对人类情感的轻视和压抑,哲学并不排斥眼泪,而是看清了眼泪并不能找到出路。哲学在流泪之后开始思考。从这种意义上说,哲学的确终结了悲剧,哲学证明了悲剧在寻找人生出路问题上的无能为力;但哲学并没有使其灭亡,哲学认可悲剧对人生的探索和揭示,只是在悲剧无以为继的地方指明了新的道路,实现了对悲剧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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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略)
本文编号:208636
本文链接:https://www.wllwen.com/wenshubaike/caipu/20863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