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文学社”研究
第一章 “他们文学社”的缘起
第一节 “新生代”产生前后
八十年代,当人们刚从一片黑色的废墟上爬起还来不及在精神家园里生一个小火炉取暖时,一批青年诗人就开始勇敢地走在路上了。他们在自己筑建的诗歌小屋里或反思命运、或憧憬未来、或歌颂爱情、或编织童话。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出现会在那个“万马齐喑”的年代引来一片片“论争”。偶然有一天,他们的诗歌有了名字——朦胧诗。直到今天,我们还是不能否认“朦胧诗”对于中国当代新诗的意义和贡献,,我们也不能否认那一个个“朦胧诗人”诸如北岛、舒婷、顾城、江河、杨炼等人所取得的成就。可是,为什么在其出现的短短数年内,会有“Pass 北岛、超越舒婷”的不同声音呢?“朦胧诗”的“新的美学原则”难道不能为更为年轻的一代诗人所接受而继承下去吗?“第三代诗歌”的异质性和“朦胧诗”相比又有那些超越和进步呢?
“朦胧诗”出现在文革结束、文化回暖的敏感时期,诗人们所生活的时代决定了他们的诗歌表达需要承担政治、历史、现实的责任。他们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身份定位在时代代言人的英雄主义角色上。他们延续的仍然是鲁迅式的“启蒙”和“批判”。“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告诉你吧,未来,我不相信!”,“诗言志”,他们背负着儒家思想所给予他们的“传道者”、“受难者”身份,在一个黎明将晓未晓的广场,大声呼唤一个太阳的出生。这一方面给诗歌带来了某种不能承受的重量,另一方面也加剧了诗歌写作的模式化和雷同化。“北岛等人的诗在许多青年的作品中投下了影子。大学生们差点向舒婷唱起《圣母颂》”。于是,年轻诗人们面对这种“影响的焦虑”,迫切需要寻找新的诗歌语言、新的诗歌现场、新的诗歌魂灵。事实上,他们找到了。他们所生活的更为琐碎的、人性化的、有尊严的、注重日常生活的年代,为他们诗歌的表达提供了一个更为世俗化的“场”。
韩东说,诗到语言为止。于坚说,拒绝隐喻。这几乎等于一场关乎诗歌语言的重大变革。变则通,不变则废。这场变革的意义不仅是把变革对象定位在“朦胧诗”身上,它所针对的还有数千年延续下来的“诗言志”传统。“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蒹葭”、“白露”、“明月”、“夕阳”等意象的过于强大的“所指”意义使中国古典诗词、现当代新诗形成了一套强大的隐喻系统。第三代诗人显然想从“能指”层面找到一条新的路子,他们也许早已被沉重如山的“隐喻”传统压得透不过起来。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场”,我们无需把生活放逐在更深、更远、更高的层面,生活本身就是诗。我们只需把生活的现场还原出来。当我们看到韩东的《有关大雁塔》、于坚的《尚义街六号》等诗后,会发现这是真正意义上关乎你我、关乎本体、关乎存在、关乎生活、关乎无意义的诗歌。“新的美学原则”,有别于“朦胧诗”的“第三代诗”在“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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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1986—1988 年的中国现代主义诗群
《深圳青年报》、《诗歌报》举行的“中国诗坛 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助推了“第三代诗”的集体亮相。之后,由徐敬亚、孟浪、曹长青、吕贵品编的《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 1986—1988》一书,全面地向我们介绍了当代先锋诗人的集体创作,介绍了当代诗坛为数众多的各种流派。此书为我们详细了解“朦胧诗人”、“第三代人”的创作提供了很好的材料。
纵览 1986—1988 年的中国现代主义诗群,我们的确会感到“鸟瞰的眩晕”。中国新诗的集体喷发的确使我们顾左右而言他、纵使千言万语难窥其一。但站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来看,我们还是能看到这些社团的共性和个性之处。经过时间的大浪淘沙,真正进入研究者视野的社团大约只有“朦胧诗派”、“他们文学社”、“非非主义”、“海上诗群”、“莽汉主义”、“整体主义”、“新传统主义”、“撒娇派”、“大学生诗派”等几个社团。而其他社团都在这次大展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者消失不见、或者走向民间。而更多的社团内的诗人也在时间的长河里从社团里独立出来,他们一个个走向了自我独立创作的道路。这些曾经集结了众多实力派诗人的社团流派,有的马上成为了历史场中的一个名字,有的继续坚持了十余年后终归解散。
一言以蔽之,“前卫性”和“民间性”是这一时期中国现代主义诗群的共性。他们不约而同地追求一种前卫精神,以历史前期的诗歌作为反抗对象,如“朦胧诗”拿“政治抒情诗”为假想敌,“第三代诗”拿“朦胧诗”为假想敌。前卫就意味着某种激进的、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青春式裂变和异质,而这种前卫往往存在着太多的幼稚和天真。前卫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代名词。任何一门前卫艺术都会在其完成历史使命的一瞬间轰然退场。“第三代诗”的“民间性”和其追求的“前卫性”特质密切相关。他们对于主流诗坛、官方诗坛采取的是不合作、不信任、不屑一顾、井水不犯河水的暧昧心态。他们纷纷采用了“民刊”这一交流方式,目的在于追求一种自由和开放的文化氛围,包容和合,典型的“民间文化形态”,“自由自在是它最基本的审美风格”。同时,“民主性的精华和封建性的糟粕交杂在一起,构成了独特的藏污纳垢的形态”。①除此之外,他们的诗歌创作明显表现出“反英雄”、“反崇高”、“反意象”的特色。需要说明的是,这种特色主要表现在“第三代诗”上,“朦胧诗人”虽然“在一个没有英雄的年代”,“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但是,他们的创作仍然自觉不自觉地流露出强烈的英雄主义意识,他们诗歌中的意象更是层出不穷、眼花缭乱。我们列举几个例子。于坚的《作品 39 号》、李亚伟的《中文系》、韩东的《写作》就是典型的“反英雄”、 “反崇高”、“反意象”、追求平民意识的诗歌。而收入《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 1986—1988》一书中北岛的诗歌《期待》、《语言》,杨炼的《〈与死亡对称〉选章》却具有一种承担者、代言者的英雄主义气质,芒克的《阳光中的向日葵》、多多的《春之舞》、舒婷的《原色》仍然注重用意象来构造诗歌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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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们文学社”的聚合
第一节 “他们”的命名
一个刊物产生了,总要有个喜欢的、有个性的、可以代表办刊者心愿的名字。从酝酿到产生,此中凝结了众多作家的心血。这份刊物就像一个待取姓名的孩子一样,是需要大家共同费尽思量的。何况在这样一个以“名号”著称的传统国度里。给这个刊物取名的有很多人,如顾前取名为“诺尔贝”、丁当干脆取名为“老家”、一个画家取名为“苦果”等。接下来我们来看韩东在 1994年回忆的一段文字,“征求刊名时于坚在纸上写了一串寄来,印象最深的有《红皮鞋》。他声明这不作数,只是打开一个思维方向。当时在命名问题上普遍存在着耸人听闻的想法,反传统观念是一致倾向,即便这个传统是为了反对的目的而臆造出来的。最后我决定用《他们》作为刊名。后来我经常被问及选择这个刊名的原因,比较难于回答。直觉上的喜爱是肯定的,还有我正在读美国女作家奥茨的同名小说。这个词透露出的那种被隔绝同时又相对自立的情绪也让我喜欢。而且‘他们’没有分外的张扬。至今,我仍很满意这个刊名”。
根据韩东的自述我们可知,美国当代女作家乔伊斯·卡罗尔·奥茨的小说《他们》和“他们文学社”的命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笔者目力所及的资料中,我们看不到论者对两者相关联系的分析和探究。命名者韩东每当被问及“他们”的命名原因时,也总是提到奥茨的小说《他们》,但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觉得这名字挺好的,并没有深度阐述这种影响到底是哪方面的。笔者认为,影响韩东把一本小说的名字作为一个社团的名字,绝不仅仅是由于这个名字本身的好,而是由于这本小说所具有的内涵和气质和韩东潜意识中所追求的东西不谋而合。我们认为这种不谋而合至少有三:暴力、成长、自然主义。小说《他们》中用自然主义的写作手法,展现了三十到六十年代美国下层女性与暴力的关系,以及自身成长的过程。而在韩东的追求中,先锋刊物所具有的反抗精神就是一种“温暖的冷暴力”,这种“暴力”不是“革命”,而是一种不妥协、敢为人先、剑走偏锋的勇气和手段。除此之外,一个社团成立之后,它必然面临一个成长的过程。“他们”所走过的二十年光阴正是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为当代文学贡献了一个极为特殊的社团样本。“自然主义”强调客观、零度介入、真实,而这正和“他们”作家所追求的生活化的、纯自然的、平民主义的、拒绝升华的诗歌美学何其相似。“他们”不是“我们”,“我们”代表光的“阳”面,“他们”代表光的“阴”面,“我们”代表近聚焦,“他们”代表远镜头。“他们”是一个背影,“第三代诗人”正是在太阳没有照到的某个角落里整体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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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他们”的创刊经历
刊物有了名字,要想运作下去还需要具备几个实际的条件:第一,共同的文学理想;第二,较为广泛的作者资源;第三,可实现的物质条件,如办刊费用、印刷设计等。我们来看看“他们”同仁们是怎么一步步具备这几个创刊的实际条件的。
应该说,办民刊的共同理想首先得力于主流刊物的陈腐和发表渠道的阻塞。在文化激烈突进的 80 年代,主流刊物的审美标准仍然被一些国家体制内的职业者控制着,他们衡量作品好坏的标准可能仍然停留在“政治标准第一”的可笑观念上。不太宽松的文化环境容不得先锋作家、前卫作品的介入。正如韩东所言,“我们现在的正式期刊,它所处的境况是这样的,我才说有杂志癖是很正常的,因为真的没有可以信任的杂志,或者仅仅讲没有可以信任的编辑,这对中国一代代的作家是一件很可悲的事”。①其次,有一批同道之人和韩东的文学理想相互一致。“朦胧诗”的影响已使韩东等人体会到了“高山仰止”一样的不能承受之重,在他们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延续“朦胧诗”一样的美学风格,淹没于早已成名的诗歌前辈的名声中;另外一条道路是寻找自己的诗歌美学,继承乃至超越前代诗歌。“他们”同仁显然不甘于做诗坛上的“小北岛”、“小舒婷”。于是他们在诗歌语言、诗歌语气、诗歌内容上进行了变革,逐步形成了自己这代人独有的诗歌美学。
作者队伍这一资源,最早由先前我们论述的《同代人》提供。在一个刊物上发表作品的作者通过信件往来的方式,慢慢由认识成为了同仁,如韩东、于坚、王寅、普珉等。另外,“青春诗会”也是一个诗人之间交流的大好平台。如“第六届青春诗会”,韩东认识了翟永明,在“他们”中后期翟永明是重要的作者之一。还有一大批作者,韩东是在南京、西安、成都等地认识的,如小海、顾前、李苇、马原、苏童、丁当、杨黎等人。《他们》中后期的作者由“南大方面军”和“南工方面军”组成。例如,前者有贺奕、海力洪、刘立杆、李冯、杜俊飞等人,后者有任辉、于小韦、朱文、吴晨骏等人。最后,我们还需要指出,随着互联网的出现,“他们”适时地由民刊转化为了网刊,“他们文学网”随之成立。网络的便利条件大大扩张了“他们”的作者队伍,所以我们看到“他们”网刊几乎每期都是热闹非凡、众生喧哗。春树、金海曙、崔蔓莉、魔头贝贝、马铃薯兄弟、何小竹、吉木狼格、莫小邪、尹丽川、李红旗、巫昂、七窍生烟、曹寇、乌青、朱庆和、赵志明、张浩民等一大批作者成为了“他们”网刊上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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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们”作家研究............................26
第一节 “他们”时期韩东研究.......................26
一、 “影响”作为一种“焦虑”.......................26
二、 是“弑父”还是“征圣”?................31
第四章 “他们文学社”的价值...............58
第一节 “他们”与“中国古典诗学”...................58
一 、“以俗为雅”、“以丑为美”的元散曲与“他们”........59
二 、“叙事性戏剧化手法”与“他们”.............63
第五章 “他们文学社”后期现象概观.................85
第一节“断裂”作为一个“文学事故”....................85
第二节 “他们”的另一条道路:“他们网站”...................91
第五章 “他们文学社”后期现象概观
第一节“他们”的另一条道路:“他们网站”
1969 年 11 月 21 日,当六名美国科学家把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实验室里的一台计算机与斯坦福研究所另一台计算机连接起来时,这项实验开创了网络传播的新时代。1993 年,互联网正式开放。到了 2000 年前后,网络传播媒介逐渐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渗透到了我们的生活学习之中,这尤其对年轻群体产生了更为深刻地影响。由于传统纸质媒介的滞后性、小容量、大成本等缺陷,造成了年轻群体对网络传播媒介的青睐。
在此种背景下,韩东、王敏、杨黎、何小竹、竖、乌青、离办起了“橡皮文学网站”。关于这个文学网站的建立,韩东是最初的鼓动者。用韩东自己的话来说,“文学网我觉得它作为一个物质载体,它的意义就相当于民刊”,“它作为一个载体,提供了很多东西,网络的这种自由,这种相对而言的不受限制,没有审查制度,这些东西我觉得都是可以充分利用的”。①因为考虑到商业网站的诸多不足,“橡皮网站”同仁把办站的理念设置为“自由写作和文学标准的高度结合”(韩东语)。也就是说,一方面突出网络写作的自由性,另一方面强调在自由之外,还要重视作品的质量和文学性。那么,为什么韩东后来离开了“橡皮网站”而另起炉灶办了“他们网站”呢?原因大概也如韩东所言,“橡皮几经变故”,有的人“新鲜感没有了”,有的人“又比较忙”,“渐渐地网站就比较衰落”。办站人变化之后,“变得比较狭隘了”,“排他性很强”,“很单调”,不同追求的作品“一进来就遭到攻击,就不愿意进来了”。②于是,韩东重新拉起了“他们”一帮朋友,就办起了“他们网站”。
“他们网站”有四个“总监”——韩东、于小韦、刘立杆、楚尘。具体事务分配都很随意,没有严格的分工。四个人之外,朱庆和也作了很多的事情。大家都是凭着喜好和热情来参与网站工作的,很自由,延续了“他们”一贯的态度。和纸刊相比,网站运行不需要花费太多资金,容量又大,操作也方便,网站就是个载体,大家可以在上面交流、发表文章、议论,无形中又实现了聚会和聊天的愿望。所以,“他们网站”在短短两年就出了十期网刊,这其中还有一些论坛、专题、电子书、消息等许多版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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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本文通过对“他们文学社”较为详尽的研究,从微观和宏观两个方面着手,探讨了“他们文学社”的缘起,“他们文学社”的聚合,“他们文学社”的价值,“他们文学社”后期现象,并且选取了三个富有代表性的“他们”作家,对他们本身以及他们的作品进行了解读。尽管笔者希望通过自己的发现和努力,填补一下关于“他们文学社”研究方面的某些空白。但是,众所周知的是,由于“他们文学社”的独特性和开放性,要想对其有个盖棺论定的研究不啻于“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事实上,笔者也没有想做到事无巨细。令我们欣慰的是,最起码在以下三点笔者对“他们文学社”做出了一些初步的结论。
第一,“他们”的命名并不像韩东说的那么随意,这里面有深层的原因。我们通过细读美国当代女作家乔伊斯·卡罗尔·奥茨的小说《他们》,提出了这样的观点。由于小说本身所具有的内涵和气质以及小说所表现的暴力、成长、自然主义等元素与韩东所追求的社团元素不谋而合。所以,才把社团名字命名为“他们”。此外,关于“他们文学社”的性质,我们在不否认韩东的“品牌说”、“沙龙说”、“基地说”、“园地说”、“理想说”,于坚的“大圈子说”,朱文的“秩序说”,吴思敬的“流派说”,《诗探索》的“群落说”的判断之后,提出了“社团说”、“江湖说”、“祭坛说”这一论点。继而,较为客观地论证了这个判断的合理性。关于“他们文学社”的发展历程,为了客观形象地进行探讨,我们列举了索引表。并且通过对《他们》十九期期刊(纸刊第六期部分文字)的具体阅读,运用细节发现的方式对其在发展过程中容易忽略的一些问题进行了说明。
第二,通过作家研究和作家作品研究相结合的方式,分析了韩东举起先锋旗帜之前的“焦虑”心理,以及消除这种“焦虑”后的先锋创作。尽管很多人认为,韩东对于“朦胧诗”、“朦胧诗人”,是一种“弑父”行为。但是,我们却提出了“征圣”的不同观点。以韩东为代表的先锋诗人,虽然在克服“影响的焦虑”的行动中不免激进,可也没有发动如以往的“文化革命”,他们所做的只是“诗歌的改良”。接着,我们确认了于坚诗人身份之外的另外一重身份——“本土化的嬉皮士”,并且讨论了“嬉皮士文化”对于坚的影响。分析了于坚离开《他们》的原因是因为创刊理念不同于其他人。认为于坚离开《他们》后,收获了更为成熟的创作成果和更为守成的诗学著作。重点解读了于坚诗学思想中的传统文化资源。关于小海,我们认为,他的诗歌创作实现了“原道”与“还乡”的相互结合。
参考文献(略)
本文编号:95065
本文链接:https://www.wllwen.com/wenshubaike/lwfw/9506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