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新时期中印关系的性质及发展趋势
发布时间:2015-05-05 11:50
摘要:进入21世纪以来,中印两国国力同步发展壮大,两国关系步入全面发展的新时期,影响两国关系的内生动力及外部因素更趋多元。印度对中国主权、安全及发展利益的影响愈趋明显。在亚太及全球战略格局不断演化的大环境中,中印关系在两国各自外交议程中的地位均显著提升,对两国自身及地区乃至全球的战略重要性显著凸显。目前,中印关系处于“再平衡”、“再定位”的关键转型期。
关键词:如何理解,新时期,中印关系,性质,发展趋势,中国国际关系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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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印度外交的独特性与中印关系性质
长期以来,印度积极开展“战略自主”外交,在不结盟外交大原则下,巧用国际上的各种矛盾,营造有利于自身崛起的战略环境。在印看来,美国是能对印国家利益产生最大影响的国家。密切的印美关系不仅可使印在经济、技术和军事上获益,加速印大国化进程,印美关系还会刺激中俄等其他大国重视和尊重印度。
与此同时,出于民族抱负、民族自尊以及战略自主的考虑,印度并不甘愿成为完全听命于美西方的小伙伴。印仍希望通过发展与中、俄和欧盟等大国或大国集团的关系,平衡日益紧密的美印关系,既安抚国内的疑美、反美势力,同时拓展自身影响力辐射范围。曾长期与印度打交道的美国前副国务卿尼古拉斯·伯恩斯的分析可谓一针见血:
“美国在学会与印度更有效合作方面时,要认识到这种大国关系的独特性质。美国的其他伙伴关系都不同于这一关系。印度太大、太自傲,以至于不能像德国和日本那样成为美国的一个正式条约性盟友。美国习惯于对欧洲和东亚的盟国发号施令,但这对印度行不通,印度坚持要与美国平起平坐。为了有效地处理与印度的关系,美国外交官们因此必须要特别注意印度人的敏感,关于和现代印度打交道,什么是可能的什么是不可能的,要始终保持现实的头脑。”[1]
印度在中国外交议程中的地位相当独特,中印关系兼具多重属性。印既是能与中国等量齐观的新兴市场国家,又是与中国存在重大领土争端的关键邻国;既在双多边场合中对华开展合作与借重,又在战略上视中国为重要防范对象;既利用美日等大国牵制中国,又强调自主自尊、自己坐大,拒当他国反华棋子。
在中印同时发展壮大、调整各自对外战略取向的同时,中印关系内涵与外延均大为拓展,双边关系中的合作性和竞争性也同步上升,两国关系逐渐发展出“磨合中不断上升的发展伙伴关系”性质。诚如印度前外秘拉奥琪所言,“中印关系复杂且具有多面性,两国的竞争与合作总是相互重叠,适当的健康竞争对两国关系未必是坏事,反而可能会诱发更有意义的合作。”[2]
当前,“或敌或友”、非黑即白的话语体系已无法准确概括中印关系的性质和内涵。随着国际格局呈现前所未有的深刻调整,发展中国家和亚洲在全球秩序中的地位不断上升,中印成为世界多极化进程中的两支重要力量,成为拉动亚洲乃至全球经济增长的有生力量。两国关系已远远超出双边范畴,具有广泛的地区和全球影响。2014年9月,习近平主席在印度世界事务委员会发表演讲时,用“三个伙伴”来为中印关系定性,即“中印两国要做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共同实现民族复兴;中印两国要做引领增长的合作伙伴,携手推进亚洲繁荣振兴;中印两国要做战略协作的全球伙伴,推动国际秩序朝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3]这反映中国高层对中印关系性质的战略判断,为两国关系未来指明方向。
二、近年来中印关系演变的重要趋势
(一)中印关系的战略权重显著提升
中印最高领导人均将两国关系升级为各自“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双方在各自外交议程中的位置稳步提前。作为两个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和亚洲大国,又同是文明古国和新兴市场经济国家,中印关系对地区力量格局的塑造能力更加突出。中印关系对国际贸易体系、国际金融秩序、全球发展议程、亚太区域一体化等方面的影响显著增加。如果说五六年前人们观察中印关系的视角逐渐从南亚转向亚太,那么当前研究中印关系的维度则应从亚太转向世界。当前,受亚太地区地缘政治变局等因素触动,中印都在“重新发现”对方,着手构建“中印关系新模式”或“新兴大国相处之道”,客观上推动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诚如印度前总理辛格所言,当两个人口加起来有26亿的大国摆脱束缚、释放创造力的时候,中印关系的影响注定是世界性的。当中印关系的战略重要性达到一定的水平,其成熟性和抗震性将更强大,对地区及世界局势的塑造力度将更突出。
(二)中印经贸合作的压舱石作用持续放大
中印关系中最具活力的方面始终是经济关系,中国已经成为了印度最大的经济合作伙伴之一。[4]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中印贸易增长迅猛,被认为是两国和解进程中最强大、最积极的支撑力量。地缘经济学逐渐在推动中印关系方面发挥核心作用。尽管两国存在边界问题,并且互为地缘政治对手,但贸易将成为印度对华政策的中心考量。[5]
第一,在双边贸易方面,两国合作潜力巨大。中国海关总署年度数据显示,2014年中印贸易额为705.9亿美元,同比增长7.9%。未来5年,中国将联手包括印度在内的南亚国家,力争中国与南亚双向贸易额突破1500亿美元。中印在包括能源、通信等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合作成果显著,成为新时期两国经贸合作亮点。但同时,不断增长的贸易赤字开始对中印经济合作产生负面影响。客观来看,贸易赤字系国际经济交往中常见现象,中印贸易失衡有诸多原因。印对华出口存在结构性问题,铁矿石出口长期占大头,但近年来印政府单方面限制采矿和铁矿石出口,导致印对华出口额骤降,短期内显化了两国贸易失衡的势头。从长远看,解决中印贸易失衡,不能走政治化和贸易救济的歧路,而应回归市场手段,即印方主动扩大对华出口适销对路的商品和服务。2014年习主席访印时,中印敲定了中印五年期经贸合作计划,强化在药品、农产品、IT行业等领域合作,中国将扩大从印进口对路的产品,推动两国贸易再平衡。
第二,在工程承包方面,印度已成中国工程承包产业最大的海外市场之一。据统计,截至2012年底,中方在印度签订工程承包合同累计金额为601.31亿美元,完成营业额335.18亿美元。截至2014年6月,中国在印工程承包合同金额累计已达633亿美元。[6]在印亟需改善基础设施背景下,工程承包已成为中印在基建方面加强合作的灵活、管用、可靠模式。
第三,在双向投资方面,为培育国内制造业,提高制造业比重,近年来印政府逐渐把目光投向中国企业的直接投资。“莫迪经济学”的核心是吸引外资发展制造业和改善基础设施建设,显然需中国资金和技术支持。根据印政府数据,2000年4月至2014年5月,中国累计仅对印投资4.10亿美元,占印利用外资总量的0.18%,几乎可忽略不计,在所有国家和地区中仅排名第28位。[7]习主席访印期间宣布,中方将争取在未来五年内向印工业和基础设施发展项目投资200亿美元,在印建立两个工业园区,参与升级印现有铁路线路,考虑合建高铁。考虑到过去中资在印频遭安全审查,中印在投资方面的新共识显然是重大突破,表明印方终于解放思想、欢迎中国资金和技术。从长远看,这种积极变化将有利于营造相对均衡的中印贸易结构,促进中印市场的“无缝衔接”。
第四,在经贸关系制度化方面,中印战略经济对话、财金对话、经贸联合小组等对话磋商机制日臻成熟,两国务实合作逐渐从商品贸易、工程承包向制造业、服务贸易等领域拓展。尽管受国际经济大环境不利影响,中印贸易摩擦有所凸显,但两国经贸领域的制度性合作依然保持在上行轨道,双边贸易大盘保持基本稳定,工程承包合作进展顺利,相互投资潜力逐渐释放。
(三)中印在安全战略领域不懈攻坚,着手克服“短板效应”
过去半个多世纪,中印两国本着求同存异、着眼大局原则,冷冻、管控、隔离两国之间的重大安全战略分歧,优先发展其他领域的合作关系,为解决两国矛盾与分歧创造条件。近年来,随着中印关系内涵的丰富与多元,双边关系的抗震性和成熟度均有所提升,双方都意识到,通过沟通和对话协商,解决两国之间矛盾与分歧,也是推动双边关系迈上新台阶的重要途径。在两国高层直接引领下,两国在继续挖掘和扩大利益汇合点、做好“加法”的同时,以积极姿态推动缩小或解决两国分歧,做好中印关系的“减法”工作。[9]
在上述思路变化推动下,近年来中印在若干敏感问题上取得一定突破。比如,双方决定举行首轮海上合作对话,就海洋事务、海上安全交换意见,议题包括反海盗、航行自由和两国海洋机构合作。双方还决定尽早举行裁军、防扩散和军控事务磋商,同意保持两国防务部门和两军领导人定期互访。双方同意在两军总部、相邻军区和边防部队之间建立定期会晤机制,在两国边境地区增设边防会晤点,在两军总部之间建立热线电话,在双方一线边防部队之间建立电信联络。两国还同意适时举行陆军联合训练,适时开展海、空军联合演练,加强维和、反恐、护航、海上安全、人道主义救援减灾、人员培训、智库交流等合作。[8]此外,双方还签署关于加强跨境河流合作的谅解备忘录,同意进一步加强跨境河流合作。上述表明,中印双方均以积极姿态,迎难而上,在敏感复杂的安全战略领域不断“啃骨头”,以实质性补强中印互信不足这一“短板”。
(四)中印积极合作管控边界争端,不断累积解决争端的有利变量
边界问题确实是中印关系中的最大问题,也是时常刺痛两国民族情绪的一根刺,还时常被一些唱衰、破坏中印关系的外部势力所利用。解决边界问题只能一步一个脚印,需要双方保持战略耐心,相向而行,共同营造和累积各种有利条件。诚如中国外交部长王毅所言,“当前中印边界谈判正处于量变的积累当中。有如登山,虽然辛苦,但走的是上坡路。”
中印高度重视对边界地区的管控力度,预防突发事件。2012年两国正式签署《关于建立中印边境事务磋商和协调工作机制的协定》。该磋商机制将由两国外交和军事官员组成,旨在处理有关两国边境地区和平与安宁的事务,研究边境地区双方军事人员和机构间交流与合作的方式,以从外交层面及时有效地处理相关边境事务,为谈判解决两国边界问题和促进两国关系发展创造条件。中印在边界争议地段偶发对峙时,两国通过涉边事务磋商和协调机制进行“危机管控”,及时有效阻止事件升级。
(五)两国关系重心“由官向民”下放,人文交流勃兴
人文交流是培养民众彼此好感、夯实两国民意基础的重要手段。从长远上看,边界、涉藏、军事等“高政治”议题无疑将继续影响中印关系,但其重要性和敏感度将持续下降,而中印经贸关系、民间相互认知、人文交流质量等“低政治”问题的重要性将逐年上升。习主席访印期间,中印同意启动内容丰富的“中国-印度文化交流计划”,涵盖两国旅游合作、青年互访、博物馆交流、语言教学、经典及当代作品互译、影视交流等领域。[10]在2014年《中印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中,有关人文交流、民心相通的合作条款占据相当大的篇幅,反映两国政府意识到人文交流与人脉关系对双边关系的“加分价值”和战略意义。
三、未来推进中印关系再上新台阶的主要着力点
未来,中印关系对两国及其他利益攸关方的价值将进一步提升。随着双边关系内涵与外延不断拓展,中印需处理的细节问题将越来越多。为此,未来两国需要夯实一些基础性工作:
(一)顶层引领,夯实两国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由于特殊历史及现实因素,中印关系需要两国高超的政治智慧和外交手腕引领,不断给双边关系注入强心针。2013年10月,习近平主席提出中印关系的“四个结合”,即“要推动中印关系同国际大势、各自发展需求、两国复兴进程、振兴东方文明相结合”。[11]2014年9月,印总理莫迪提出中印关系“从英寸迈向英里”(InchtowardsMiles)新理念,其中“Inch”代表印度和中国,“Miles”意指“中印卓越协作新千年”(MillenniumofExceptionalSynergy)。[12]在中国“一带一路”战略构想和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计划中,中印可对接各自发展战略与区域合作倡议,促进政策沟通、道路联通、贸易畅通、货币流通和民心相通。顶层设计将为两国合作提供有力平台,牵引双边关系持续上行。
(二)累积共识,为解决边界等历史遗留问题储备条件。涉藏问题、边界问题是殖民者留给中印的历史包袱,牵制了两国政府较多精力。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不只需要高超的谈判技巧和外交智慧,更需要两国从战略高度来看待和处理该问题,需要相互妥协的勇气和引导舆论的能力,同时也需要国际环境的积极变化加以配合。两国需善用各种涉边机制,采取更多边界地区互信措施,妥善管控边界争端,缩小双方在边界实际控制线问题上的认知差距。两国政府有责任在各自国内培植共识和可供回旋的舆论氛围。当前历史条件下,以武力解决边界问题永无出路,中印唯有通过耐心、艰苦、互谅互让的和平谈判,最终才能形成一条清晰的、同时获得两国人民认可的友好边界。
(三)超越冷战,理性处理两国关系中的竞合问题。如何理性看待对方发展壮大、坦然面对竞争与合作问题,将是未来中印关系的“常态性课题”。近年来,印不同层级官员在不同场合强调,中印关系并非对抗性的“零和游戏”,世界足够大容得下中印共同崛起。中印在综合国力和国际影响方面存在竞争是不争事实,但双方需将这种竞争置于良性的可控范围内。诚如印前总理辛格所言,印中应该在平等和友好的精神之下与对方互动,结盟遏制理论已过时,印中是无法被遏制的;两国不应寻求相互遏制,合作好处远大于遏制可能带来的假定收益。
(四)务实合作,最大限度拓展两国的共同利益基础。中印应继续落实达成的有关共识,在各领域加强务实合作,强化两国利益交融、趋同之势。两国应在基础设施扩建及现代化、城市化经验交流互鉴、制造业与服务业优势互补、共同应对能源安全、合作应对粮食安全、联手维护开放稳定的国际贸易体系、共同面对气候变化的挑战、协力维护全球战略稳定与和平的周边环境等领域强化合作。中印应并行推动贸易与投资合作,实现平衡发展,早日启动两国区域贸易安排谈判,加强产业园区建设和铁路等基础设施合作,促进中印两大市场融通与对接,充分发挥经贸合作对稳定两国关系的“压舱石”作用。
(五)构建多支柱、覆盖主要利益攸关方的合作关系网络。高层互访是推进两国关系的利器,两国需要保持制度化的最高政治层级互访,保证各层级官员经常性交流,防止关系走形变样。两国军方和战略研究界需保持高质量的、非对抗性的定期对话,减少战略误判,增进战略互信。随着双方海外利益日趋交融和重叠,双方还有必要建立某种形式的海外利益沟通协调机制。此外,两国学术界、媒体、文化界对话以及民间往来的便利化举措,对双边关系的可持续健康发展意义深远。
注释:
1.唐璐:《印度人的自豪与自尊》,载《环球》杂志第21期,2014年10月15日。
2.NirupamaRao,“India-ChinaRelations:TheWayForward,”BeijingReview,No.4,Jan.22,2009.
3.习近平:《携手追寻民族复兴之梦——在印度世界事务委员会的演讲》,《人民日报》2014年09月19日。
4.曼莫汉·辛格:《新时代的印度与中国》,载《学习时报》,2013年11月18日。
5.NiranjanSahoo,“DecodingModi’sForeignPolicy,”Sept.23,2014,http://carnegieendowment.org.
6.参见中国商务部亚洲司关于“中印(度)经贸合作简况”,载中国商务部网站2013年2月18日。
7.该数据不含香港地区对印投资(同期为12.32亿美元,排名第15位)。参见《2014年前5个月印度利用外资增长近4成》,载中国驻印使馆经商参处网站,2014年7月25日。
8.参见《中印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载中国外交部网站,2014年9月19日。《中印边界谈判有如登山虽然辛苦,但走的是上坡路》,中国外交部网站,2015年3月8日。
9.参见《中印关于构建更加紧密的发展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载中国外交部网站,2014年9月19日。
10.张朔:《习近平会见印度总理辛格就中印关系提四点建议》,中新网北京2013年10月23日电。
11.“PMNarendraModiexplainsIndia-Chinatiesin‘INCHandMILES’”,TimesofIndia,Sept.16,2014.
本文编号:2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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