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欧国家法国的年鉴学派研究
【摘要】 法国年鉴学派是20世纪西方最著名的史学流派之一。年鉴学派创建于20世纪20、30年代,它批判西方传统史学,推动“新史学”运动,对法国史学乃至世界史学发展产生深刻影响。伴随西方史学在20世纪80、90年代的重新取向,年鉴学派的影响开始衰落。对年鉴学派的研究有助于认识当代法国乃至于西方史学的发展趋势、成就和局限。本文对年鉴学派展开综合研究。绪论部分讨论国内外学术界对年鉴学派的研究状况。第一章“年鉴学派的发展轨迹”梳理年鉴学派从创建伊始直至20世纪末的演变状况,既阐明年鉴学派发展过程中的一致性、连续性,也指出年鉴学派不同发展时期的阶段性特征,以及内部学者研究思想方法的多样化。第二章“年鉴学派的史学思想”探讨了总体史思想、跨学科思想、长时段理论、问题史思想等年鉴学派最具影响的史学观念,分析各自的理论来源、实践应用、发展变化、学术贡献及其存在局限。第三章“年鉴学派的治史实践”以年鉴学派富有成果的系列计量史、心态史、文明史、新文化史等研究为切入点,述评年鉴学派在史学实践工作中的贡献及不足。第四章“年鉴学派的世界影响”在全球视野下考察年鉴学派的学术影响,分析不同地区接纳年鉴学派的动因及受影响程度的差异,揭示年鉴学派是如何在20世纪世界历史和学术发展的整体局势中实现其广泛影响的。第五章在前四章内容基础上回答本文所提出的核心问题,首先从西方史学整体背景的考察中应用比较研究方法指出对此问题传统认识的偏颇,继而结合前文内容总结年鉴学派“成功”的内在因素,此外也指出其与马克思主义史学之间的关系、年鉴学派的政治意识形态以及年鉴学派学术机构的影响等多种因素对年鉴学派的“成功”做出的贡献。结语部分指出年鉴学派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学派”,它更多地反映了围绕《年鉴》杂志的法国史学家群体深化历史研究的追求。年鉴学派的史学理论和研究实践对世界历史学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第一章年鉴学派的发展轨迹
鉴学派几乎贯穿整个20世纪的长期发展可谓西方现当代史学的一道奇观。勒华拉杜里从研究方法特征的角度以二战为界将年鉴学派发展历程分为“结构定性史”和“情势定量史”两个阶段。更多学者则将年鉴学派的发展视为前后相继几代学人的承继过程。笔者赞同布吉耶尔的看法,他认为这是对年鉴学派的简单化处理,忽略了被归入同代史家之间的差异性。布洛赫也曾指出:代”这个概念很有弹性,其中包含某些共有的主导因素,但也会出现差异从属后一代的人也可能与前一代或更后一代的思想反而有一致,而与自身所处那一代有所不同,因此这是个复杂的甚至自相矛盾的概念。有鉴于此,笔者将年鉴学派的漫长发展划分为前期、后期两个阶段,从费弗尔、布洛赫的学术创建以及《年鉴》杂志的创刊到20世纪60年代末为前期阶段,此一时期年鉴学派的学派独特性相对鲜明;而从20世纪70年代后则为后期阶段,与前期阶段相比,后期阶段显示了更多的差异性,所谓学派独特性也明显削弱。但是,考虑到年鉴学派研宄中“代”这一术语的广泛使用,为了叙述的方便,这一术语依然会出现在本文中。
一、年鉴学派产生的背景
年鉴学派的产生并非偶然,世纪传统史学的深刻危机促动了西方史学革新的潮流,而包括法国在内欧洲学术的发展则为年鉴学派的产生提供了营养,在这样的背景下,年鉴学派涌现了出来。
1.传统史学的深刻危机
相对20世纪的西方史学,19世纪西方史学也常被称为西方传统史学。以德意志历史学家兰克为中心形成的兰克学派倡导的历史研究模式占据了西方传统史学的主流地位。兰克史学强调史学研究的客观性和实证性,要求作为研究主体的历史学家与研究客体历史之间保持完全的隔离状态,历史学家的任务就是要秉承一种超然物外的客观态度并借助内证、外证等严格考订原始文献资料的方法去“如实直书”,书写民族国家框架内的政治史、传记史。尽管兰克本人是一位与黑格尔殊途同归的历史唯心主义者,真切感受上帝的精妙构造是他研究历史背后深层的理论,但在他的门徒们的片面理解之下,兰克史学更多地被解读并发扬它科学性的一面而排斥思辨的历史哲学,拒绝对于历史的解释,认为严格考核过的原始文献资料其本身就已经显示出了历史事件的客观真相和历史发展的因果锁链。
兰克史学在法国的代言人是以拉维斯、莫诺、瑟诺博斯等历史学家为代表的法国实证史学派,他们的史学研究在19世纪后期、20世纪早期的法国史学界具有决定性的影响。法国实证史学派的主要宗旨在两份纲领性的文件中得以阐明。其一是莫诺于1876年创办《历史杂志》时的创刊宣言;其二是朗格诺瓦与瑟诺博斯于1898年合著的《历史研宄导论》一书。由这些材料可见,法国实证史学派承袭了兰克史学的精髓,讲求文献考证批判的科学方法、主张以编年、叙事的方式来呈现“国家大事”。拉维斯主编的18卷《法国通史》以及9卷《当代法国史》是当时法国史学界最有影响的学术成果之一,它充分反映了法国实证史学派的史学实践特色。两套丛书主体都十分明显地以朝代、政权为主线,以涉及国家的政治、军事、外交事件为重点,以线性时间观进行因果关系分析,帝王将相在整个事件序列发展过程中占有决定性作用,政治事件所占比重远远超过了历史进程其他领域的部分。
二、早期年鉴学派
1929年1月15日,在法国著名的阿尔芒高兰出版社支持下,《经济与社会史年鉴》杂志问世,这被普遍视为年鉴学派诞生的标志。在年鉴学派的早期岁月里,学派两位创始人批判传统史学的政治事件史,提倡研宄社会总体的历史;反对传统史学的叙事史,强调对历史的分析与解释;突破传统史学的封闭格局,展开跨学科综合研究;超越传统史学的文献史料局限,大力开拓史料的范围,确立了年鉴学派的史学传统,开启了法国新史学运动。在费弗尔、布洛赫艰苦创业的基础上,加以布罗代尔为首的新一代年鉴学人的辛勤努力,年鉴学派在二战后至世纪年代末期间在组织建设、杂志发展、代表学人、国际影响等方面都获得极大发展,学派遂进入发展鼎盛阶段。
1.、年鉴学派的初步发展
虽然1929年被界定为年鉴学派的起点,但费弗尔和布洛赫针对传统史学的革新工作在此之前就己经展开了。1912年,费弗尔出版了他的国家博士学位论文《腓力二世和弗朗什孔泰地区:政治、宗教和社会史研宄》,该书“标志着朝向一种新类型的历史科学的过渡”。尽管它并没有彻底抛弃“事件”,但其探讨的重点却是16世纪弗朗什孔泰地区的社会结构。“费弗尔通过对该地区的土地、房厚、河流、盐矿、葡萄园等描述重构了16世纪这个不同寻常的小省份的生活,呈现出一幅当地村民与城镇市民的复杂画像”,传统史学的政治事件序列不再处于突出位置。1922年,费弗尔出版《大地与人类的演变:地理历史学导论》一书,该书是法国地理历史学的开山之作。费弗尔在书中首次使用“地理历史学”这一名称,并从方法论的角度,特别是地理学与历史学的关系问题上论述了他的新历史观,奠定了法国当代史学与地理学跨学科合作的基础,开创了年鉴学派新史学对空间、时间进行同时研究的先例。费弗尔的前期著作主要集中于地理历史学方面,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后期则逐渐转向精神心态的研究,探讨人与社会的关系。《历史与心理学:一个总的看法》这篇文章体现了他对心理现象的关注及相关研究方法的认识,《马丁路德:一个命运》(1928年)、《16世纪的不信神问题:拉伯雷的宗教》(1947年)这两部著作则奠定了年鉴学派心态史研究的基础。
与费弗尔不同,布洛赫在其学术生涯早期就对社会心态研究产生兴趣。他在1924年出版的《国王的触摸》一书被视为年鉴学派心态史研究开端的标志,这是一部关注集体心理的作品,该书考察了中世纪末在法国和英国流行的一种对王权的信仰。同时,布洛赫在该书中通过对仪式、神话、集体行为的深入考察研究集体心态的研究路径又使得他被认为奠定了年鉴学派历史人类学研究的基础。在此之后,布洛赫更致力于社会经济结构的探讨,如探索农村的基本结构、土地形态、收成制度、耕作技能等。1931年出版的《法国农村史》就是这样一部著作,该书被誉为法国农村史研究的经典之作。布洛赫坚信农村史再也不能按照传统从法律和制度为主的角度进行研究了,那样就弄不清楚农民、家畜、谷物、农田和耕作,就会把这些研究对象视为只是国家收入的项目和法律条文一类的东西。为此,他不局限于文字史料记载,而是利用回溯解释方法通过实地调查掌握农村土地等现实状况,再借助考古学材料,从而探寻更遥远的过去。比较方法也被布洛赫应用于对法国农村的考察之中,他指出:“法国的发展运动只有放到全欧洲范围内考察才能显出其真正意义。这种研究……是通过对比,在指出它们的共同性的同时指出其独特性‘《封建社会》是布洛赫最为重要的史学代表作。布洛赫在这部著作中突破马克思从社会生产与社会关系角度界定的“封建社会”概念,而将封建社会视为一种“整体的社会环境”。在研究方法上,布洛赫釆用比较史学方法从宏观整体角度分析欧洲各地“封建制”的差异性和共同性。从他对封建社会结构的分析中,布洛赫展现了封建社会结构的兴起与演变,使人耳目一新,对这一绵延欧洲几百年的社会形态有了新的认识。
第二章年鉴学派的史学思想
伊格尔斯认为年鉴学派“并没有总结出一套公然的历史理论或历史哲学”,但他同时也承认年鉴学人的历史学著作反映了某些理论上的前提假设。这些理论上的前提假设就是年鉴学派的史学思想,它是年鉴学派史学家在对传统史学的批判以及对历史学的自我反省中形成的。费弗尔和布洛赫对于史学研宄的理论问题有过大量探讨,《为历史学战斗》和《为历史学辩护》这两本著作反映了他们对传统史学在史观上的批判,也是他们对历史学自我认识的集中论述。他们提出的总体史、跨学科以及问题史等思想奠定了年鉴学派史学思想的基础,构成了年鉴学派史学范型的重要组成部分。布罗代尔继承并发展了他们的新史学思想,由他系统阐释的长时段理论成为年鉴史学标志性特征。之后的年鉴学派新一代历史学家在新的时代条件下计对学派前辈业已形成的史学思想遗产既有继承也有发展。年鉴学派史学思想的形成与发展,一方面是在广泛和深刻的层次反映了当时史学研究的新趋势,另一方面又以综合的范型化方式影响着年鉴学人及当代法国史学的实践研究。
一、总体史思想
总体史(或称“整体史”)思想是年鉴学派创始人针对传统史学局限于政治史的桎捨而提出的。当然,这一思想并非费弗尔和布洛赫的创新,它早己蕴含在此之前长久的法国史学传统之中。
1.总体史思想的渊源
文艺复兴时期的波贝利尼埃尔首次明确提出了“总体的历史”。启蒙时代的伏尔泰在其《对历史的新思考》一文中要求关注所有人的历史,而不仅仅是帝王将相的历史,“历史不仅是政治史、军事史和外交史,而且还是经济史、人口史、技术史和习俗史……总之是一种总体的历史伏尔泰在研究实践中贯彻了这种史学理念。他的《路易十四时代》不是路易十四的个人传记,而是彻底的路易十四的时代,论著综合考察了作为整体的法国内政、司法、商业、治安、科学、习俗等各个方面的情况,展示了当时的时代精神和人文风貌。在《风俗论》一书当中,伏尔泰更进一步将视野投向了世界,勾勒出了作为整体的世界范围内的人类生活图景。这两部著作为后世史学提供了一种新的历史类型。勒高夫指出伏尔泰这一思想对于年鉴学派的意义,他说:“正是伏尔泰确定了法国新史学的大纲,为新史学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夏多布里昂和基佐在19世纪上半叶对伏尔泰的总体史思想作了进一步的发挥。夏多布里昂在为《历史研宄》一书所撰序文中写道:随着新旧社会的更替,历史学的革命也无可避免。与古代史学不同,“近代的历史是一部百科全书,它必须无所不包:从天文到化学,从金融到实业,从绘画、雕塑、建筑到经济,从宗教法、民法、刑法到政治法。”基佐则在他的《近代史教程》第一课里,就明确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的集合体一一“文明”为历史研究的中心对象。
法国新史学运动的主要先驱米什莱也在年版的《法国史》序言中批判单纯政治史为主要内容的传统史学,体现了对一种总体的、深层的史学研究为目标的思想。他明确指出,
“法国只有编年史而没有一部历史。学者们主要从政治角度去研究这些编年史。没有任何人深入到法国的各项活动(宗教的、经济的、艺术的)、各种发展的无穷细节中去。没有任何人能法观地看到构成法国的地理和自然因素的生动整体。我所看到的由那些杰出人物所代表的历史,在我看来有两个方法上的弱点:在物质方面,它只注重门阀世族而忽视了乡土、气候、食物以及很多生理和体质方面的状况:在精神方面,它只谈到法律、政策条文,而不谈观念、习俗及民族精神的内在的伟大的进步运动。”
皮埃尔拉孔布于1894年所写的《被视为科学的历史学》一书中也强调历史学家应当像社会学那样具有广阔视野,而不要把自己的目光仅限于政治军事现象的狭小范围,并敦促历史学家放弃对个别事件以及个别因素的探讨,转而重视对长期存在并缓慢发展的社会现象的研究。对年鉴学派两位创始人更多发挥直接影响的亨利贝尔也主张拓宽史学研究的领域,对于政治、军事、外交和杰出人物之外的其他方面也要加以研究。
费弗尔和布洛赫继承了法国史学传统的这一遗产,他们在年鉴学派初创阶段就鲜明提出了总体史观。
二、跨学科思想
跨越传统史学自我封闭的学科界限,展开与其他人文社会科学的广泛交流合作,在跨学科基础上展幵历史研宄实践工作,这就是年鉴学派的跨学科思想。跨学科思想是年鉴学派史学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一思想指导下的跨学科方法应用成为年鉴学派历史学方法论的重要特征。年鉴学人大多将跨学科思想视为年鉴学派最为重要、最有活力的史学思想之一,勒高夫因此提出“年鉴史学可称为跨学科史学”。
1.跨学科思想的源起
年鉴学派跨学科思想的提出是诸多因素促成的,西方学界的科学主义潮流、新兴社会科学的崛起以及传统史学的危机都是重要的推动力。在科技革命浪潮的推动下,世纪以来的西方社会在科学技术发展、物质财富积累等方面大大超越了之前的年代。自然科学的重要作用在这一过程中极大地体现出来,科学因此受到社会各界的认同,获得崇高地位。科学化成为包括史学界在内的西方学术界学术研究的共同指向。世纪末世纪初,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迅速发展,工业与科学技术水平大幅提高,西方现代社会科学开始形成并迅速帽起,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对历史学的传统地位形成挑战。但此时的西方传统史学仍然固守一隅,学科研究陷于封闭状态。完全建立在对档案文献的解读之上、研究领域狭窄的传统史学研究使得历史学在解释社会的过程中显得十分乏力。正如布罗代尔所言,这些新兴的社会科学每一次进展都使历史学家惊愕、困惑。在此前提下,与社会科学的结合成为西方历史学面对挑战的被动之举。另一方面,历史学与社会科学在研究目标上又有相当的一致性,至少在原则上,两者都都以社会生活的全部内容作为研究对象,而这形成了两者结合的基础。
年鉴学派跨学科思想得益于法国史学传统的营养,年鉴学派之前的诸多法国史家己经有过跨学科研究的意识与实践。文艺复兴时期的让波丹就要求把历史学与地理学结合起来。伏尔泰、夏多布里昂、基佐这些年鉴学派的“先祖”们也都有过以跨学科方式研宄史学的思想,甚至将这一思想己经付诸实践。年鉴学派跨学科思想形成的直接影响则主要来自于后成为经济学家的涂尔干学派的西米昂和哲学出身的贝尔。贝尔提倡历史研宄中的综合,主张以综合各学科研宄的方式打破封闭专门化的史学研究,西米昂则身体力行实践示范了跨学科研宄,这些都直接启示了年鉴学派的两位创始人。
年鉴学派跨学科思想的形成与学派创始人费弗尔和布洛赫的个人学术经历有关。费弗尔和布洛赫都曾求学于法国巴黎高师,分别于1902年、1908年毕业。巴黎高师建立于1794年,以培养文顶尖人才而闻名于世,在世界上也享有极高声誉。巴黎高师是法国所有高等学校中唯一一所文理并行不饽的综合性学府。它同时开设文、理科的课程,并鼓励学生选修多学科的课程,很多学院从课程设置到专业机构研宄内容等都体现出跨学科的特征。另外,该校差不多是世界著名大学中规模最小的学府(直至世纪年代在校学生不超过人,不同学科的研究人员、教师和学生接触频繁,客观上有利于学科间的交流。就读于巴黎高师的费弗尔和布洛赫自然也受到不同学科学者的熏陶。费弗尔受到了人文地理学家维达尔德拉布拉什、哲学家兼人类学家吕西安列维布留尔、艺术史家埃米尔梅尔、语言学家安托恩梅列特以及社会学家涂尔千的影响;布洛赫也受益于列维布留尔,不过对他影响最大的是社会学家涂尔干。这些不同学科的老师无疑培养了费弗尔和布洛赫跨学科思维方式。如果考虑到毕业于该校的年鉴学派著名史家还包括雅克勒高夫、莫里斯阿居隆、艾玛纽埃尔勒华拉杜里、安德烈布吉耶尔、莫娜奥祖芙等人,巴黎高师的跨学科办学特色对于年鉴学派的影响更值得关注。
第三章年鉴学派的治史实践......78
一、系列计量史........78
二、心态史.......88
三、文史.........99
四、新文化史.....104
第四章年鉴学派的世界影响...........110
一、年鉴学派在欧洲.........110
二、年鉴学派在美洲.........128
三、年鉴学派在亚洲..........139
第五章年鉴学派的“成功”探因..........142
一、“始作俑者的年鉴学派?.......142
二、年鉴学派何以“成功”?........149
第五章年鉴学派的“成功”探因
本章在前四章内容的基础上回到本文探讨的核心问题,这就是年鉴学派为什么能够具有长久的生命力,它为什么能够对世纪世界历史学产生广泛影响?如果使用“成功”这样一个不甚严谨但却简洁通俗的词语的话,这一问题也可以表述为年鉴学派何以“成功”?学界通常认为,年鉴学派在世纪西方历史学发展中占有重要地位是由于它严厉批判了世纪传统史学的弊病,全面革新了历史学的思想与方法,从而带动了整个西方乃至世界史学的发展。“始作俑者”的年鉴学派?本章从西方史学的整体背景的考察中应用比较研宄方法指出这一认识的偏颇。继而笔者首先从前文四章内容考察中总结年鉴学派“成功”的内在因素,此外指出年鉴学派与马克思主义史学之间的关系也是年鉴学派“成功”的重要原因,而政治意识形态、个人影响、学术机构、学术传播等多种因素也有助于年鉴学派的‘成功”,最后得出结论:年鉴学派的“成功”是在以上诸多因素的合力作用下实现的。
一、“始作俑者”的年鉴学派?
年鉴学派在西方历史编纂学史上的历史地位往往被归因于它对世纪传统史学的批判以及它对西方历史学思想和方法的创新。笔者对年鉴学派“成功”因素探析首先从对这两个方面的分析展开。
1.年鉴学派对传统史学的批判
“新潮流还是传统的复兴”?这是年鉴学派史家布吉耶尔在对年鉴史学进行分析时提出的问题。其实,从西方史学发展的长时段角度来看,自西方史学的溢族古希腊时期就出现了分别以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为代表的两种不同的史学类型。作为西方19世纪传统实证史学的代表,兰克模式其实直接源自修昔底德的西方政治军事叙事史传统,这一模式在西方史坛长期占据主流地位。希罗多德代表的是一种宽广博大的人类学式的或者说社会史意义上的文化或文明的历史。由于着眼于刻画人类的日常生活,很多西方学者都将希罗多德视为“人类学之父”。虽然它长期以来并未被所谓正统历史学家所承认和接受,但至少从启蒙时代开始它又唤起了人们对历史学的另一种认识。伏尔泰倡导“回到希罗多德”,书写时代的历史,他也因此被认为是近代以来向以修昔底德为代表的传统政治史模式提出挑战的第一人。18世纪中期,苏格兰、法国、意大利、德国等地纷纷出现对社会历史”的关注。学者们强调历史不应只囿于战争和政治,还应该包括法律和贸易、伦理和风俗等。有史学家将这一新的社会文化史融入了政治事件的叙事中,例如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由此可见,早在兰克史学为代表的传统史学和年鉴学派为代表的新史学诞生之前,西方史坛早己存在相互斗争的两种史学模式,即修昔底德及文艺复兴时期史学家的政治事件史和希罗多德及启蒙运动史学家的总体历史。从这一角度而言,进入20世纪的传统史学与新史学的对立与斗争实际是上述矛盾斗争的继续与发展。
德国兰克史学在19世纪成为西方史坛的霸主,但是不同的声音并没有消失。米什莱和布克哈特分别在1855年和1860年探讨了文艺复兴史,他们对历史的视野远比兰克学派要开阔,倡导与兰克史学模式週然不同的史学思想。米什莱提倡书写那些受苦、劳作、衰老和死亡,却又无法刻画其苦难的人的历史,布克哈特则将历史视为国彖、宗教与文化等三种力量交相影响的领域。法国的古代史专家古朗治在其著作《古代城邦》(1864年)一书中也不只是讨论政治或者事件,而是更多地集中在宗教、家庭与伦理等方面。马克思也提出了不同于兰克的另一种史学范式,要求考察历史的变迁需要从社会的内在经济结构的角度来入手。经济史学家们从自身研宄角度对政治史的反对更显规模。德国的格斯塔夫斯莫勒,英国的威廉卡宁翰、索拉德罗杰斯,法国的亨利豪塞、亨利塞伊、保罗芒图都是其中的代表。
结语
综观年鉴学派整个发展历程,可以说事实上它很难定义为一个明确的“学派”。在史学史中通常所谓“学派”往往指的是这样一个史学家群体,他们一般具有共同的研宄方法和表述方式,并以某种共同的思想指导他们旳研究,比如像德国兰克学派、美国边疆学派等等。由此反观年鉴学派,它的连续性主要体现在对传统政治史的否定以及提倡跨学科研宄历史这两方面而在表面的连续性、一致性之下的则是不断的转折与内部的多样化。即使从个体史家的角度来看,情况也是很复杂的。例如布洛赫,在其早期研究中他反对传统史学集中于个人、事件的历史转而关注长时段下社会结构的情况,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亲身体验促使他对这一认识产生了动摇,在《奇怪的失败》一书中,他就明确指出个人与偶然不能总被排斥于历史之外。再如勒华拉杜里,《朗格多克的农民》从经济的、人口的、社会的、政治的、宗教的或心态的五个层次分析朗格多克的整体社会历史,强调的是社会历史的物质特性;《蒙塔尤》则标志了年鉴史学的人类学转向,是微观史学的一部经典,探讨了这个小山村人们的日常生活、精神心态;《罗曼的狂欢节》是一部小城市的微观史;《自公元1000年以来的气候史》则是长时段的没有人的历史,总之,研究主题非常广泛,研究方法也无定规,呈现出丰富多彩的研究特色。
圈外人通常将这个群体称为“年鉴学派”强调的是这些历史学家的共同之处,然而圈内人常常否认存在什么学派,他们强调的是群体中个人研究方法的区别。从年鉴学派两位创始人算起,绝大多数的年鉴学派历史学家都否认甚至排斥“年鉴学派”这一称呼。对于费弗尔和布洛赫而言,“学派”一词意味着封闭、僵化,这与他们的学术宗旨实为背道而驰。布罗代尔在为斯多亚诺维奇那本年鉴学派研宄专著所写的序言中也拒绝使用“学派”一词,而是使用了“群体”、“运动”这样的词语。他强调年鉴群体中存在不同研究角度、解释机制,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费罗在1985年于德国斯图加特进行的一场关于年鉴学派的国际讨论中也强烈否认学派的存在。勒高夫、布吉耶尔等人也曾多次强调,与其叫年鉴学派不如称年鉴运动,并不曾有过一个名副其实的学派,只是在《年鉴》杂志周围形成了一个运动。笔者在巴黎学习期间多次与《年鉴》杂志现任编辑利勒蒂交流,他多次申明当今西方学术界已经公认这是一场史学运动、一股史学潮流而不用“学派”一词对其加以限定表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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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号:9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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