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燕入帘》闻烈衍 ^第6章^ 最新更新：2008
发布时间：2017-12-22 21:22
本文关键词：周岫
这一天那老头又取出金针，这一次却和平时不同，装金针的包袱外还多了一个小瓦罐。那老头将瓦罐打开，从瓦罐中取出一个铜罐。又用一把银勺伸进罐子里，捞出一颗琥珀般的晶球细细地擦个干净。
周燕回见他满脸凝重，心道：“不知今天又要变什么花样。”那老头只用一手施针，这一回却不觉痛苦。反而隐隐有协助体内内力运行之势，居然很是舒畅。岂料这好景不过一时三刻，不过多久，那老头将晶球一掌按在周燕回的檀中穴上。
周燕回浑身一震，一股洪涛般的力量自胸口散入四肢百骸，他大为骇然，想要运功抵抗，却觉那股力量越来越是强劲，他内力和那力量一触，不等反击便被吞噬，反更加壮大了那股力量。顷刻间脑中转过了平生无数情境，他之前虽然受苦，，始终觉得并不会死，疼痛冷热来袭，便咬牙抗御，但这一次却再兴不起抵抗的念头，只道自己便要死了。
那老头见周燕回面目惨白，双瞳散大，断喝道：“小鬼过来！”
张风九本就守在附近，听得这声，一个箭步窜到床边。那老头道：“你握住了他的手，与他说话。快，快！”张风九见周燕回面容青白，呼吸急促，神情越来越是可怕，抓住他的双手，想要呼喊，却什么也叫不出来。
那老头大怒道：“叫你说话！怎的不说？你不说话，老子立刻便弄瞎你一对照子！”张风九见到周燕回命在顷刻，自己却无能为力，忍不住叫道：“你这老贼！你要害死他啦！你……你杀死我好了！”
那老头恶狠狠道：“哪里就这样容易让他死了？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这几年少有这般顺利，这回绝不能功亏一篑！你快去同他说话！”
张风九个性本属沉稳，只因挚友受难，忍不住这般硬抗。他不愿周燕回便死，被这老头一骂，忽尔清醒下来，连忙伏到他耳边道：“燕回！你别怕！我在这里！”那老头接口道：“小子不可放松！你若死了，我将你这小朋友一刀一刀零碎剐了，叫他受尽千辛万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这番话确有奇效，周燕回身躯微震，跟着呼吸渐渐平复，虽然仍旧浑身颤抖，但双瞳不再散大，想来终于起了抗御之心。
正在这时，洞口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的叮当声，张风九本来全神贯注看着周燕回，但这声音虽小，却异常熟悉，他凝神再听，果然又有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刹那间心下悚然，脱口道：“是他！”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这一次却已近在耳边。那僵尸一般的绛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蹿行到那老头的身边，伸出一只死白的手去夺那晶球。那老者左手与那绛衣人对敌，右手依旧按在晶球之上岿然不动。
那绛衣人出手好快，实战的全是近战的擒拿手法，擒拿抓打、撕戳勾撞，一时间铁链叮叮当当响个不绝。那老者单掌应付，看也不看他一眼，仍旧盯着周燕回不放，那绛衣人的手法越来越快，便如一团火云在老头身边疯转，但那老头上一掌，下一掌，始终稳稳截住那绛衣人的双手。
绛衣人攻他不下，蓦地里发出一声利啸，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又向老头窜来。那老头听得这一声，掌力猛发，将那绛衣人打得飞了出去，喝道：“小子，你按住了他的胸口！”回身将那晶球一捏，一把捉住张风九左手少商穴，此时张风九的手掌堪堪压上周燕回的檀中大穴，这一来张风九便成了一座通路，仍是架着那老者与周燕回之间。但那老者得此一人为引，手脚立时灵活不少。
那黑影揉身而上，寒光闪闪，使得正是一对护壁钢爪，正是那绛衣人的师兄。他这一双钢爪疾风暴雨般猛袭而来，那老头一大半真力用以催逼那晶石内的力量与周燕回相合，虽说比之前灵动许多，但身躯既不能大动，对付那黑衣人虽然绰绰有余，但须臾间那绛衣人重又扑将过来，那老者毕竟只剩下一掌迎敌，霎时间凶险万分。嗤的一声响，小臂已被钢爪划破一条长缝，登时鲜血淋漓。
他掌风凌厉，绛衣人刚扑近身前，黑衣人又被他逼退。那绛衣人十指如勾，直插向那老头的眼睛。那老头举掌运力拍出，一般向那绛衣人面门拍去，那绛衣人不得已跳开数步。黑衣人同时着地滚进，左手钢爪疾挥，向那老头腰间撕去。这一爪若抓得实了，势必穿肠破肚，岂料那老者飞起一足，口中大喝道：“着！”正踢中在那黑衣人的手腕。
这一脚怕不有百斤之力，那黑衣人一声怒吼，就地滚开了去。只是这样一来，那老者运劲极猛，浑身内力感应，连带张风九与周燕回一并遭殃。张风九并没受过那老者全套的针药，这般做两人之间的桥梁，其实凶险万分。他一被那老者捉住了少商穴，就觉得一股巨力贯穿经脉，所到之处，他自己的内力竞被吞噬无踪，眼前一片血色，索性他手中按住周燕回的檀中穴，内力自然流转，都硬是自周燕回那里散去大半。
那老头的所送内力本来不强，所可畏者乃是那黄晶石里的怪异力量，但与人动手间，内力时强时弱，那晶石与他内力呼应，也是时强时弱，若非如此，只怕张风九不到片刻就要呕血而亡。这时那一脚踢出，那老头周身顿时内力大涨，便如江河破堤一般，张风九虽知无用，还是拼命抗御，只怕连周燕回一起被这要命的异能震掉了性命。
但说来奇怪，那力量传入了周燕回体内，过得一会儿又会回到张风九体内，再向那老头手中的晶石流去，一丝丝渐渐散入了张风九自己的四肢百骸。从周燕回处传来时，却又比从那老头掌中传来时温和许多。不知不觉间，似乎变成周燕回在与那晶石比拼内力，借用张风九做为战场，但张风九也非全无好处，周燕回的内力每次回传到他体内，就散出少许留在他的经脉中。
那老头得这晶石异能，内力越发浑厚，情知事情正是顺心如意，心神大定，出招更是得心应手。敌人虽然不顾生死，他却已知胜券在握，不再把两人放在心上。张风九双目朦胧，都是淡淡的血红之色，周燕回更是神志不清，两人都瞧不见究竟发生了何事。
张风九神志渐渐清明，只听得那老头在说话，似乎一边说话，一边仍旧和那两人在相斗。只听他道：“乖徒儿，你们跟在我身边二十多年啦！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和那个疯子一样？无谬，你这几十年来从来带着锁链，身手可也见好哇！你吃了那疯子给你的丹药，是不是？弄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有多难看！”
“无咎，你们宋家只有你一个子息，你又何必和那疯子一道来害师傅？你是我入室的大弟子，老头子的东西总有一日都是你的，你还有甚么不足啦？啊哟，这下好险，你当初喜欢那个叠云教的女子，为师要杀她，你也是这么一下，这么多年啦，你可长进许多呀！”
那两人不答，只听得钢爪破空声、铁链挥舞声、有时还有洞内的物事倒下的声音。过得一会儿，洞中又多了两人的喘息声，但那老头的呼吸却始终绵密悠长，丝毫不乱。蓦地里一声惨叫，似乎有人被击得飞了出去。
只听那老头又道：“哈哈，无谬，你这还不上当吗？对啦！从小到大你都这样，总是替着无咎顶罪顶罚，我一打他，你就乱套。可是他呢？他心里只有那个叠云教的小姑娘！啧啧，那小娘儿虽然难看，但比起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可强许多了。你为什么不肯听师傅的劝告？为什么不肯听话？”
只听一人嘶声道：“师弟！师弟！不，不，你别闭上眼睛！你瞧着我，你瞧着我，你别，你别……”声调哽咽，与哭喊无异。
那老头道：“无咎，你这可不是犯傻了吗？肖家和宋家一向不共戴天，你当初不是因此才和那小女娘相好，也不肯和他相好吗？你是师傅的乖徒儿，没与那疯子变成一样，悬崖勒马，师傅仍旧当你是弟子。你瞧，他还有一口气，你亲手杀死了他，师傅就不怪你啦！你受的寒毒，师傅也都替你解开，你说好不好？”
他语音轻柔慈祥，似乎真是一位严师慈父，在对徒儿循循善诱。但张风九却知道那肖无谬多半已经不中用了，不觉心内一寒，寻思：这老头当真工于心计，佯装要杀那个姓宋的，却其实想要杀的是姓肖的。到这时占尽上风，还在不住用言语挑拨，想要让两人自相残杀。
这时周燕回体内的真气渐渐强劲，晶石中传来的力量不住减弱，张风九心感诧异，眼前的红雾却渐渐散了开去。耳边听得洞外“当当”数声罄响，跟着一个人影轻轻踱步进了山洞。张风九眼前的红雾不曾散尽，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两人坐在山洞一角，那人影来到他们身前停了下来，弯下腰去，似在查看什么。
只听那老头冷笑一声道：“恶贼，我便知是你教唆他们前来送死。”那人影直起身来，挡在那两人身前道：“尧江，你又何必对孩子们发脾气？这可真没半点道理。当初你救他们性命，养育他们长大，怎么如今下这狠手？打伤了就罢了，干嘛还拿言语挑拨人家？”
那老头道：“哼，你看我师徒自相残杀，自然觉得高兴了，竟然厚着脸皮说我挑拨他们。你戴着这面具做什么？”
那人影叹道：“你这几日炼这药人，取到晶石里的内力，恐怕我再不是你的敌手，若被玄阴爪抓伤了脸该有多讨厌？这一次我离你太近，不能不防备些。”
那老头鄙夷道：“呸，怕老头子破了你的相吗？嘿，可见不男不女。”
张风九知是那青袍客，暗道：“那人姿容姣好，胜于女子万倍，难免爱惜容貌。”少年人好色而慕少艾本是常理，张风九虽然向来以为男子破相没什么要紧，此时却不禁在心里偏袒那青袍客。
青袍客叹道：“你取到了晶石的内力，这时虽强，可终究不稳妥，处境比我险得多了，怎么还敢强嘴？”说话间已经揉身而上，向那老头扑来。张风九哪料到他说打便打，也被唬了一跳。却见那老头猛地甩开自己的手掌，跳将过去，两人眨眼间就斗在一处。
原来之前晶石中的内力渐渐衰弱，并不是因为异能将尽，而是那老头不动声色收敛功力。晶石失了外力催发，这才不再释放异能。那老头打从第一眼见到那青袍客就已暗自做好了防备，只等这一击出手而已。
两人身形忽快忽慢，张风九瞧不清楚，已分不清谁是谁。数招才过，其中一人身形晃动，便在山洞里游走起来，两条人影便在山洞中不断追逐。他们两人速度太快，张风九虽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身影，却也烦恶欲呕。
他不敢再看，只把视线挪到山洞一角坐在地上的两人。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两人中已有一人站起身来，另外一人被他提在手里，那老头和青袍客清客间又到了这两人身边，蓦地里只听一阵“叮当”响动，那站着的人竟把手中提着的人朝那老头掷了过去。
张风九大为骇然：“那姓宋的一番情急原来都是做伪？怎么把那姓肖的给丢出去了？”
却见那被丢去的人影身子一扭，挟着这一抛之势，向那老头撞去。本来以那老头和青袍客的速度，这一撞绝不能成功，但那青袍客忽然立足不动，一掌挥出，与那老头牢牢相对。只听两声闷哼，那青袍客立时踉跄后退，那姓肖的也倒飞而出。
那老头仍旧站在原处，只是身躯佝偻，似乎极为痛苦。那姓宋的理也不理那姓肖的，快步上前，向那老头的背心就是一掌。岂料那老头虽然佝偻着身躯，却如背后生眼。对方这一掌来得快极，他却恰好扭身，也是一掌相对。
这一次对掌却不若方才胜负立判，两人自手掌相贴，便如泥塑般再也不动。张风九心中好生疑惑，只听有人微微□□，接着一个声音道：“师兄！你怎么样？”声音僵硬平板，语调却很是焦急。张风九听过这声音，知道就是那带着锁链的肖无谬。
另一个人轻轻应了一声，张风九顺着那声响瞧了去，却见是刚刚跌出数步外的那青袍客。他心思机敏之极，前后联系，立刻知道了其中的关节：那青袍客想必是扮成了宋无咎的样子，与肖无谬联袂前来，交手之后肖无谬诈做为那青袍客挡招，其实并没伤重。
此时再由宋无咎扮成那青袍客，站在两人身前，宋无咎带上面具，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就不显得有多突兀。待动上了手，宋无咎也尽力游走，少和那老头正面太多接触，以免被知觉。三人看准机会，一起出手，那老头立刻就吃了暗亏。，但眼下看来，那对师兄弟只怕也伤势沉重，得益的却是那青袍客。
张风九心想：“这两人一般凶险狡猾，可那老头比之青袍客到底略逊一筹。”想到青袍客姿容之丽，更觉可怕。谁能料想这样貌美飘逸之人，居然心机这样深沉？那对师兄弟虽然性情古怪暴戾，但长年累月夹在这对怪人中间，也真是可怜。
他这些念头说来虽多，但在脑中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忽然自己压在身下的人一动，张风九知道周燕回必是醒来，果然听得周燕回的低声道：“风弟？你怎么了？”张风九道：“我没事！你怎么样？”周燕回道：“没事。”
张风九大感安慰，道：“没事就好。你走得动吗？”周燕回道：“走得动。”张风九道：“那么咱们快走。”周燕回似乎看了一眼洞中，低声道：“不碍事吗？”张风九道：“他们自己弄得乱七八糟，咱们别多管闲事，快走。”
周燕回不答，翻身起来，张风九视物不清，连忙拉住他的衣角。两人一步步向外走去。忽然周燕回停在原地道：“啊，那是徐前辈。风弟……你先走，我还有事情要办。”张风九急道：“你管他做什么？谁又是徐前辈了？”
周燕回道：“徐前辈帮我一次，我不能丢下他不管。”说罢就要向宋无咎走去。张风九大急，心道：“这个傻小子！对人未免太好！这又从哪里来了一个徐前辈了？”
忽然听那老头一声冷笑道：“孟先生，这孩子要来救你呐！你要油尽灯枯，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除非他敢在我背心插上一刀，那才救得了你。你知道他是周岫的后人，所以骗他姓徐，是不是？嘿，你本想绝我的后路，没想到反帮了我一把。我看他也未必就敢来救你。”
那青袍客不答，想是内力比拼上吃紧，不敢出声。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宋无咎却忽然插口道：“小子，你不可过去，你如过去刺他，他反足一踢，就能杀死了你。”周燕回心道不错，便问道：“那么我该如何？” 宋无咎道：“你去拾一块石头，砸他的后脑风府穴。”
周燕回还未答话，就听那老头一声怒吼。那青袍客缓缓跌坐，似乎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那老头看也不看他，转身向宋无咎扑了过去。宋无咎待要逃走，但那老头来的太快，一双手掌已经向他印去。掌风凌厉，罩得宋无咎动弹不得。
蓦地里一条红影闪出，只听“嘭”地一声，那老头的双掌便印在他的胸前。周燕回定睛一看，这人浑身锁链，不是肖无谬是谁？他胸前中掌，张口便喷出一口鲜血。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这口血就喷在那老头的脸上。
宋无咎被他挡在身后，见到这一幕，凄声厉叫，双指疾出，插入那老头的双眼。这一连串变故陡生，谁也料想不到。那老头大吼大叫，双掌连环拍出，宋无咎却已经搂着肖无缪飞奔了出去，这几掌全都拍在了空处。但那老头却不住挥掌出击，似乎独自练功一样。
张风九视物不清，只看了个大概，周燕回却瞧得一清二楚，那老头两眼淌下血丝，一双照子已经废了。两人心中都起了一阵寒意，不知这老头会不会随时向他们扑来。
只听那扮成了宋无咎模样的青袍客连声大笑道：“尧江，你瞎啦！哈哈，哈哈哈。”语调欢畅，充满幸灾乐祸之意。那老头听到他的笑声，忽然停下了身子，在洞中呆立良久。青袍客不断发笑，他却如石像一般充耳不闻。
张风九见那青袍客揭开了脸上的面具，满以为会见到他那天人一般的美丽面孔，谁知面具下露出的人脸布满皱纹，形容枯槁，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皮肉或萎缩，或玻璃，斑斑驳驳，丑陋之极。周燕回比之张风九更熟悉那张面孔，见到这一幕失声惊叫道：“徐前辈，你的脸……你的脸……”那青袍客阴恻恻地道：“我不姓徐，我姓孟。玄翎凤凰孟紫洲，你们可听过吧？”
张周两人一起骇然，同声道：“玄翎凤凰！”周燕回颤声道：“你是玄翎凤凰孟紫洲，那么寒爪天龙杜尧江……”忍不住看了看那老者，说什么也不相信这老头便是传言中豪迈潇洒，慷慨磊落的大豪杰杜尧江。
张风九道：“龙凤同行，焦孟不离，那是江湖上人人都知晓的，他们四十年前就先后亡故。你们分明是仇敌，又怎么会是孟紫洲和杜尧江了？”
孟紫洲神色痴迷，轻声道：“是啊，龙凤同行，焦孟不离。这句话咱们有四十多年没听过啦。尧江，你说是不是？
本文编号：1321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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