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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人文主义者的自我建构(2)

发布时间:2014-07-24 11:30

  哈姆雷特在从父亲的魂灵那里得知父亲死于谋杀的真相并让其朋友发誓不把当夜发生的事讲出去后说了这样的话:“时代整个儿脱节了;啊,真糟,天生我偏要我把它重新整好!”这句话表现了哈姆雷特对家庭、国家以及整个世界的责任感,一种崇高的思想和善良的价值取向。然而这句话同时又是哈姆雷特被激发的权力欲望冲破本我、搅扰自我,甚至冲击超我的表现。因而,这句话的内涵也有阴暗的一面。在躁动的本我咄咄逼人的态势下,超我虽日渐萎靡,然而必定要作出激烈的反应以抗衡本我,这是由三重人格结构的趋衡本性决定的。哈姆雷特利用戏中戏试探国王克罗迪斯是否真的杀了父亲后,克罗迪斯非常震怒。王后把哈姆雷特召到自己的寝宫准备斥责他对国王的无理,而哈姆雷特却对母亲匆匆改嫁给叔王的行为进行了言辞激烈的斥责:“是什么魔鬼这样子跟你玩捉迷藏,把你蒙住了,有眼睛而没有触觉,有触觉欠视觉,有耳无手,有嗅觉而别的都没有,哪怕只留得一点点有病的真感觉也不会这样子胡涂啊。

  羞耻啊!你不会脸红了?既然是孽火使半老女人的骨髓里起了蠢动,让贞操变成蜡投给青春的烈焰都烧成灰吧。我们不要喊羞耻了,只当看不见淫乱在向我们进攻,既然冰霜都烧起了漫天的大火,理智都替淫欲跑腿了!”哈姆雷特的这段话毫无遮掩,直接表现了他思想感情的洪流,愤怒而疯狂,句句像利刃刺向母亲的心。从这段话我们可以看出在哈姆雷特的内心世界波涛汹涌,蕴蓄着不可遏止的力量,这种力量正是超我对膨胀的本我的激烈反应。不管饱受压抑、日益萎靡的超我能否成功制衡本我,再次形成心理平衡,它必将竭尽全力最后一搏,这是由超我的内在属性决定的,也是三重人格结构的本质要求。以性本能为主体的本我躁动不安,打破了哈姆雷特的心理平衡,而超我对本我的反制也正是集中体现在对超出合理活动范围与强度的性本能的遏止和批判。在以上所引的段落中,哈姆雷特痛斥其母的行为,攻击的焦点即是淫欲。在哈姆雷特的心理中,超我对本我的反击本来是应该指向他本人的,也就是说,超我所试图遏制与批判的应该是其本人的过度的性本能。然而,哈姆雷特当时的心理正处于一种失去平衡而不合常规的状态,一种近乎疯癫的不稳定状态。因而,超我很容易偏离原初的攻击对象,而将其洪流般的反制力量引导向最近便的对象。所以说,哈姆雷特那段愤激的申斥既是对其母的行为的批判,更是对自身躁动的本我的批判。

  本我在躁动,超我在反击,两者的斗争异常焦灼。这种斗争并没有使哈姆雷特的内心世界复归平衡,而是陷入了更大的难以摆脱的混乱。国外学者Clutton-Brock指出:“当父王的鬼魂要求哈姆雷特为其报仇时,尤其是要求他结束其母与那谋杀者之间的乱伦婚姻时,哈姆雷特用了全部的意志力下定决心,要遵守父亲的旨意。哈姆雷特的这个决心是有意识的。但是,哈姆雷特在得知这一谋杀时所受的打击,尤其是在意识到母亲改嫁的可怕后果时所受的打击,似乎给他的心灵留下了难以抹灭的创伤。而每当他想到这一谋杀,想到他的叔叔或者母亲与叔叔的关系,他都要为伤痛所折磨。这伤痛是如此之剧烈,以至于哈姆雷特无意识地避开它,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借口忘记它。哈姆雷特想复仇,因而他希望记住这伤痛;然而,笔耕论文,‘逆反行为法则’支配着他。他越是想行动起来,他的无意识所编造的推迟行动的托词就越多。”[6]4 以上论述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哈姆雷特内心世界的混乱。在本我和超我的斗争中,哈姆雷特的意志力无法正常地发挥作用,他的主要任务—_复仇被一再拖延。“他的无意识所编造的推迟行动的托词”_6j4 正是内心混乱状态下的薄弱意志力在无意识领域内的表征。

  尽管哈姆雷特的心灵长时间处于混乱中,这种混乱局面不可能不受阻碍地无限期持续下去。

  从此种混乱局面开始出现时开始,哈姆雷特一直在努力制止这种混乱的局面,努力调和本我和超我之间的过激的矛盾斗争,以使自己的内心世界复归于平衡。这种制止混乱的努力是与混乱局面本身相始终的,二者是相克相生的。这种独立于本我和超我之外的、努力调和二者矛盾的第三股力量就是自我。正如上文所引述的,“自我代表理性,它感受外界影响,满足本能要求,按‘现实原则’活动??伊德(笔者注:即本我)和超我经常处于不可调和的矛盾中,自我总是试图调和这对相互冲突的力量。”在正常的状态下,自我即使不能彻底调和本我和超我的冲突,也能将这种冲突限制在合理的限度之内,使人的心理不至于丧失平衡。然而,在丧失父亲和母亲改嫁的巨大打击之下,本我和超我的矛盾空前激化,自我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将本我和超我的矛盾冲突限制在合理的限度之内。自我只有为自己注入新的力量,才有可能在调和本我和超我矛盾的过程中反败为胜。新的力量在哪里?新的力量正孕育在崇尚“理性”的人文主义的思想中。

  哈姆雷特既是一位王子,又是一位学者。他爱思考,在大学学习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受着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然而,在中世纪意识形态占据统治地位的大背景下,人文主义精神尽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包括哈姆雷特在内的某些人,却是难以大有作为的。然而,哈姆雷特所遭受的命运的突变给他的人文主义精神以发展壮大的契机。如上文所述,意识形态是一个群体性的和社会性的范畴,因而是一个宏观范畴。它要在微观领域内得以实现,需要群体范畴的个体化和社会范畴的心理化。个人的心理体系是进行这一个体化过程和心理化过程的环境。而个人心理体系的状况(由外部环境和内部禀赋形成的合力所决定)决定了这一个体化过程和心理化过程是否成功,程度如何。以神权为核心范畴的欧洲中世纪意识形态要在哈姆雷特的内心世界中得以实现并进而主宰后者需要进行群体范畴的个体化和社会范畴的心理化。外部环境的突变将哈姆雷特本来就很敏感的心灵置于风雨飘摇之中,本我和超我的斗争使得哈姆雷特濒于疯癫、痛苦难捱。这种极端不稳定的心理状况使得中世纪意识形态的个体化和心理化受阻。在这种形势下,人文主义的意识形态有了挑战中世纪意识形态统治地位的机会。

  人文主义的意识形态崇尚“理性”,可以给人以强大的意志力,可以给主要在意识领域活动的自我注入新的力量。人文主义的意识形态由于可以满足哈姆雷特在本我超我剧烈冲突的情势下加强自我力量的需求,在哈姆雷特的内心世界获得了极大的发展空间,逐步确立了哈姆雷特作为一位人文主义者的身份,完成了哈姆雷特作为一位人文主义者的自我建构。



本文编号:4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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